无限小说网提供兰亭笺纸桃花色最新章节TXT免费阅读
无限小说网
无限小说网 总裁小说 灵异小说 经典名著 都市小说 官场小说 武侠小说 网游小说 穿越小说 军事小说 乡村小说 综合其它 言情小说
小说排行榜 短篇文学 架空小说 历史小说 竞技小说 玄幻小说 仙侠小说 推理小说 同人小说 重生小说 耽美小说 校园小说 科幻小说
好看的小说 猎艳江湖 妖界游记 与你同眠 青舂韵事 恋乳少年 恋母往事 我和姐姐 新婚泛爱 恋落琉璃 错位情缘 热门小说 全本小说
无限小说网 > 穿越小说 > 兰亭笺纸桃花色  作者:简一墨 书号:44869  时间:2017/12/14  字数:17977 
上一章   人去水空流(下)    下一章 ( → )
人去水空(下)

  简一墨兰亭笺纸桃花在线阅读全集:小说全文全集番外人去水空下人去水空

  十天后。

  云笼罩了整个天空,建康城都沉浸在一片烟雨连绵中。街头巷尾都在传着一句预言:“甘棠伐处谢氏移。”刘裕以安帝之名下诏公布了刘毅的罪名,同时收捕了刘藩、谢纯等人,最另人扼腕的是赐死了谢混。对于刘裕而言,他不是不惋惜,可政权是你死我活的事情,叹赏归叹赏,杀还是要杀的。

  乌衣巷里,风动白幡,往日的欢笑变成一片霾肃穆。每处廊檐门口,都挂了白色的灯笼。

  此时所有人都聚集在桐竹轩,谢晦、裴绍、谢道韫正围在外堂,焦急地等待着,人人脸色都很沉重。

  竹帘一掀,飘出一股呛人的药味,王练之走来,手里还端着一只白瓷的药碗。

  “练之。”外堂的几个人都不由自主回头,一齐站了起来“公主怎么样了”

  王练之摇了摇头:“还在烧,脉象很不稳定,我再去找些宁神的药,看有没有作用。”

  裴绍拦住他,忍不住埋怨道:“救怎么救,她这样不吃不喝,死是迟早的事。”

  “你就少说两句罢。”谢晦按住他的肩膀“那天的景象,你又不是不知道。公主与叔父情深笃,只怕她心里比谁都难受。”

  谢道韫在旁边还未听完,就已经变了脸色,忍了忍泪道:“哎只怪我去的太迟了。神爱是我从小看大的,怎么会居然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我对不住谢家,对不住王家,更辜负了子敬临终前的一番苦心”

  “婶娘不必太自责,神爱也是身不由己,当天刘毅拿皇子要挟她,扬言废了陛下贬他们去秣陵。神爱不知道那酒的作用,只当是一般的蒙汗药,这也不能全怪她,谁在那个关头,都会先保全自己的孩子。”

  “都是刘毅这个畜生”裴绍一拳砸到桌角上,震的茶碗晃。“我以为他出身寒门,生淳厚,想不到他比桓玄更更狠,早知今当初就该活剐了这狼崽子”

  “裴绍”谢晦瞪他一眼“不要说,这里全府上下都有他的耳目,莫给人家留下把柄。”

  等了许久,谢道韫默然问了句:“子混已经安葬了吗”

  “是我亲自去办的。”王练之缓缓地点了点头。

  “也幸好公主没有看到子混的样子,否则,她怎么受得了。”裴绍低声道“身上中了那么多箭,又在水里淹了这些天”到最后,他都实在形容不下去。

  “可等她醒了问起来,咱们该怎么代”谢晦皱起眉,不开始发愁。

  “自然是拣好听的说。”谢道韫用帕子沾了眼角“总不能跟她说,找到子混后,如何的惨不忍赌。他一生爱干净,到头来竟是这个死法,这到底造的什么孽啊”

  说到这里,大家都一阵沉默。当他们赶到的时候,谢混的尸首被打捞上来,已经在水里浸了三天三夜。尸体仰面朝下,原本一副精美绝伦的五官被泡的面目浮肿,实在狰狞恐怖。谁也料想不到,昔日倾倒江左的第一美人,下场竟然这般凄惶。

  众人原本想把他放置在水晶棺中,可是无论水银还是冰块,都镇不住已经开始腐烂的迹象,正巧又是三伏天,气候热只好尽早下葬。

  当然,这一切都瞒着君羽。自从那天过后,她一直不肯接受现实,曾经几次独自趟到西池里打捞,坚持说见不到尸首就不死心。后来正遇上瓢泼大雨,幸亏王练之将她拖回去,回来后淋雨受了风寒,一直高烧不褪,连着三天昏。直到灵柩下葬,她都还没有醒过来。

  “哎。”裴绍叹了口气“他们历经了那么多磨难,才走到一起,这到死都没见上最后一面。”

  “没见也好。”谢道韫摇摇头“那孩子也是个倔脾气,我真怕她闹出什么子。”

  王练之抚摩她的肩,安慰道:“婶娘放心,这件事我去跟公主代,我会告诉她,子混走得很平静。”

  大家相对无言,又是一阵沉默。王练之从袖里掏出一只银环,搁在掌心里说:“这是从子混身上找到的,以前见他一直戴着,也不知道有什么作用”

  “把它给我吧。”一个低哑的声音响起,众人转过头,是素颜的君羽。她无声无息地站在门前,脸色苍白如灰。

  王练之不觉心头一颤,提醒道:“公主你怎么出来了风寒没好,穿得这样单薄”

  “把它给我吧。”君羽打断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王练之没办法,只好顺从地交给她。君羽将那银环搁在掌心,反反复复,极缓极慢地摩挲。此时此刻,一直一直,浮现在她海里的是过去的时光,在竹林静谧的院里,那个满月的夜晚,他挑着眉尖不屑地问:“你不会让我戴着这个女人的玩意儿上朝吧让人看见了,我还颜面何存”

  许多往事在眼前轰然坍塌,像是电光石火,快得让她无法呼吸。或许生与死,都是天意,是冥冥之中上苍的安排。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便注定如此。可是她猜到了这个开始,却猜不到这个结局。

  想起几年前烟雨楼台上,落幕一掀,他从光影深处走出来。她站在台下,触手可及,却无法接近。后来那么多生死离合,他隽秀的眉眼,他魅惑的笑容,都像一夜的风雨已经过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谢道韫在背后抚了抚她的发,安慰道:“好孩子,子混已经去了,你也要保重自己。”

  “是啊,他已经走了”君羽轻声说“可是我还没来得及,看他最后一眼,了那么血,他一定很疼吧”

  众人只觉得一阵窒息,像被这话的锋芒割伤。裴绍沉痛地低下头:“是我们没用,眼看他被人陷害,却不上手。人死不能复生,公主请节哀。”

  不然又能怎样呢即使回到过去,她还是会义无返顾地爱上,经过一番自以为是的抗争,最后对命运妥协,一步一步惨淡收场。君羽攥紧掌心,感受到他留下的余温已经散尽,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心里疼痛至极。她微微张开嘴,感觉喉咙里压抑的呜咽已经破碎,泪汹涌而出:“子子混”

  从那以后,君羽渐沉寂下来,独自住在桐竹轩里,一坐就一天。这屋里跟他走的那天一样,依然是寝帐素雅,染了淡薄的龙涎香。那张七弦琴还摆在窗下,如今没有人弹,再也出不了声。那支箫还悬在墙上,与犀角弓安静地放在一起,上面落了浮尘。轻轻一吹,尘土飞灰烟灭。

  君羽拿下来擦一擦,依旧摆回原位,那些东西归放的整整齐齐,仿佛在等待着某天门一开,主人能突然回来。王练之也不知该如何劝解,只有更悉心的照料她。他相信只要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慢慢过去,不管是身上的,还是心里的伤痕,都有愈合的那一天。

  转眼秋去冬来,建康又下起了雪。君羽伸出手,接着庭中飘飞的雪絮,一直出神。她想起那年的梅花山,谢混匆匆追到悬崖边,隔着雪,看着他。冰封的山里,她在篝火前抱住他,就像抱着一块冰。那时还不知道,有一天他发上的冰霜再不能融化,变成一座孤坟,永远躺在冰天雪地里。

  如果时光可以倒,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只有一天,只有一刻,只要他能完好无缺的回来。可是啊,可是,她纵然有天大的本事,显赫的权利,在生死的面前,还是样无能为力。

  “君羽”谢道韫担忧地叫了她一声“你该休息了,外边风大,快把窗子合上。”

  “圣旨到”庭外传来宦官尖利的嗓音。

  谢道韫急忙了过去,掀开门帘。姜佗穿着紫蟒皂袍,从外边走进来,手里托着一卷黄绢圣旨,浓黑的眉毛沾了些雪屑,看起来行匆匆,像是有什么急事。

  他走到跟前,展开手里的圣旨,朗声读道:“晋陵公主听旨,原驸马谢混凭籍世资,轻佻陷躁,拨是非,煽动人心,是可忍孰不可忍。朕念卿年少丧夫,并未参与谋反,降为东乡君,特赐婚于太医王练之,三月后完婚,钦此”

  他念完后,发现屋里全都沉默着,没有一个人出声。君羽坐在窗前,只是静静地望着飘雪,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姜佗不由提高了声调,提醒她:“公主,接旨呀”

  “公公不必惊讶,自从那天过后,她便一直是这副模样。”谢道韫见状叹了口气,转而问“三月未免太仓促了吧”

  姜佗摇头道:“百天丧期已,不用再守节了。何况公主又这么年轻,总不能一辈子这样,王大人出身琅琊世家,虽不如谢公子风姿绝秀,在朝中也算是拔尖的人物,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也了却了陛下的一桩心事。”

  君羽回过头,漠然看了他一眼,低声说:“把圣旨给我。”

  姜佗将手里的黄绢恭敬举到头顶,君羽接过去看了看“嗤”地一声撕成两半。

  “公主这是皇后娘娘的一番心意,你”

  “心意”君羽艰难地带着残忍的笑,一字一句地说“谁稀罕她的心意你们现在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可我永远不会忘记,永远也不会忘子混是怎么死的你们可以污蔑他,把他到末路,可他不是不如你们,是你们远远不如他,只是他生不逢时”

  “好了,别说了。”谢道韫拦住她,也止不住擦泪“皇命难违,你是个好姑娘,为子混做的够多了。这辈子,是他辜负了你,今后若能找个人好好过活,他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何况练之也是一片真心,你这样下去,每个人都不会好受。”

  姜佗也劝道:“别怪奴才多嘴,公主你以未亡人的身份住在谢家,多少有些不合适。你往后的日子可还长,总要为自己该早作打算。皇后娘娘在宫里也是朝不保夕,等哪天龙驭归天了,你还能指望谁王大人与谢公子好,刘穆之等人已经在暗地里有所动作,想借机除掉他。若是有个驸马的头衔庇护,或许对他有所帮助。”

  原来刘穆之是刘裕的心腹,朝野中的大臣都趋炎附势,只有王谢两家与他疏远。有次他升官为太尉,朝臣们都到府上祝贺,谢混却迟迟不到。刘穆之最恨他那一副傲慢不屑的样子,想把他身边的羽一并剪除,这其中也包括王练之。

  这一切君羽虽不是很清楚,大致情况还知道。

  “是啊,你若能嫁到王家,相互也有个人照应。对你、对练之都有好处。”谢道韫握住她的手,宽慰般拍了拍。

  君羽望着窗外的飞雪,平静地说:“姑母放心,我答应你就是了。”

  还能有什么办法到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自己去成全另外一个人。就算不是王练之,也会有人代替谢混的位置,终于有天成为她的某某。

  在这样流离的世中,曾经以为找个人一起依靠,人生就能圆,可是终于未能得到所爱的,所有都成梦幻泡影。一生,眼看就是这样。

  渺万里层云上

  三月过去,寒料峭,柳枝已经开始条。谣言像柳絮,在城里沸沸扬扬地传开。世人都在期盼着,看这王谢两家这出戏开如何收场。

  君羽在出降前的几天,表现的异常沉静。筹办婚礼的事务都交给谢道韫打理,自己的饮食起居一切如常。婚礼前一晚,宫里派来女官司宫令,将筹备的礼服送到乌衣巷。第二天清早,侯亲的使者赶到桐竹轩,君羽也装扮停当,由于她态度配合,一切进行的很顺利。

  临走前,谢家老少都齐聚在来燕堂,等她来辞行。廊檐下还悬着白色的素幡,在风里轻轻地飘,空气中充了离愁别绪。

  不久之后,门应声开了,众人绷紧了呼吸,各自低下头沉默不语。跟着司仪的引导,君羽跪下给谢道韫叩头敬茶,以答谢她这么多年的恩情。

  “好孩子,起来吧。”谢道韫眼眶有些发酸,扶起她说“你此番是要走了,这家里的东西,你看上什么只管告诉我,我这就派人去取。”

  君羽摇了摇手里的萧,笑着答道:“不用了,除了这个我什么都不想要。”

  她抬起头,目光从眼前一各个熟悉的面孔上扫过,带着浓浓眷恋与不舍,那眼神分明是永别。虽然仅在这里住了三年,却留下她太多的喜怒哀乐。想起那年偷偷溜出宫,初访乌衣巷,一家人围桌畅饮,她抱着衣服走到桐竹轩外,开门的瞬间,月光映亮了他清雅的眉目

  司仪又再催促了,众人见君羽神情落寞,都不忍在说离别的话,一时沉默无言。忽然有只小手拉住她,君羽回头一看,竟然是个白衣青衿的秀美少年。两年不见,谢灵运似乎长高了不少,他清亮澄净的眼中,有一种令人心疼的早慧。

  “婶婶,你真的要走吗”

  君羽摸了摸他的头,无限感慨地说:“嗯,我以后会想你们的。婶婶房中留了很多零食,你想吃什么菱角、枸椽、酪还是红豆冰山”

  谢灵运摇摇头,只是攥住她红色的裙裾不肯松手。谢晦走过来,强行把他的手掰开,简洁地说:“吉时就快到了,公主近早上路吧。”

  君羽轻点下巴,她知道这一走或许就是永远,强忍着眼中的酸楚,低声说了句:“保重。”然后转身步出门去,王家的轿子就候在外边,天朗气清,飘着几朵棉絮般柔软的云,君羽登上轿,一路锣鼓喧天地走过朱雀桥。透过狭小的窗口,乌衣巷越来越远,逐渐淡出了视线。

  泪再也忍不住,刹那间从眼角滑落,她抬起脸庞,远天云浩淼,微风了头发。望着空无的巷口,君羽握紧怀里的萧,轻声低喃:“子混,我走了。”

  婚礼仪式很繁琐,一道一道的程序,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后边。因为之前有过经历,也无须别人指点,终于耗到傍晚,到了入定时分。送走所有宾客,王练之有些忐忑不安地走进新房,只见君羽一个人坐在绡金幔帐中,塌上散着莲子、豆枣、圆果。

  说什么呢虽然平时已经很熟悉,但在这样的环境下独处,还是免不了尴尬。

  王练之微微沉片刻,猜她心里还是不愿意的,也不想勉强什么。于是说:“公主,暂且委屈你在这里将就一晚,我这便到外间去。”

  “回来。”君羽唤住他,自己掀开头顶的喜帕,没有半分羞涩之意。她望着他拔的背影,语气温和地说:“练之,你坐下来,我们谈一谈可以吗”

  王练之迟疑着转回身,挪动脚步,缓缓走到她面前。不觉牵动了角,有些自嘲地说:“公主想说什么,其实我很清楚”

  “不,你不知道。”君羽凝视他的眸心,目光诚恳“我不想让这桩婚事,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更不想把它做为易,来换取什么,这样对你不公平。”

  王练之微笑起来,俊雅的眉目映照着屋内昏黄的灯火,在这一刻,温暖到了极致,他轻声道:“什么公不公平,这一切都是练之自愿的,何况我答应过子混,要照顾你周全。”

  君羽心中一阵感动,握住他的手说:“我承认仍然爱着他,也不想刻意隐瞒你。经过着半年的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我终于明白看经典小说来>书农书库,子混是真的走了。他在我心中无可取代,可是人不能永远活在回忆里。他是他,你是你,你也是我心中的唯一,无人可以取代。”

  王练之一怔,中溢千言万语,却又无法用言语表达清晰。曾经憧憬的华美梦境,在这一刻终于成为现实,他以为要穷尽一生,守着没有尽期的无望,永远等不到她转身。所幸的是全部的努力,终于挽留住她所给予的,这一个掌心的温暖。

  “公主”

  “叫我君羽吧,我已经被降为东乡君,再不是什么公主了。”

  她的眼波漾入他眸心,有低微的颤动。前尘往事,有如云烟。王练之伸出手臂,静静将她揽进怀中,再也不愿松开。君羽没有抗拒,闻着他身上男子独有的干燥气息,并不浓厚,在这寒的夜里有些许温暖。但是此时此刻,她心中萦绕的,还是那一缕挥之不去的龙涎香。

  忘了吧。目河山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到现在才明白看经典小说来>书农书库,她对他仍有爱,只是对自己的爱却早已失望。

  君羽尚在恍惚之间,蓦然就感到一片温软盖了过来,触在上。犹带着暖热的舌,侵入口中,轻着她的嘴。柔软拨,如同处在云端,轻飘而软绵。君羽有些惊愕地睁大双眼,本能地想出。王练之修长的手指箍在上,带了强悍的姿态。一点一点侵蚀,仿佛是团温柔的烈火,要将她慢慢烤化在怀里。

  红烛静默燃着,一滴烛泪滚滚而落,跌到地上,凝成瑰丽的颜色。

  王练之的越来越暖,灼热的呼吸薄在脸颊和颈上,逐渐变的急促。一眨眼,他直的鼻梁近在咫尺,平静的眸里此时也染了朦胧影,像是滚烫的水,就要沸腾到极致

  亮红的光在眼中闪烁,逐渐模糊了视线。那红色层层扩大,变成了西池中翻腾迭起的血雾。她透过那层红色,看见有人扬在笑,笑得近乎魅惑。

  就在这愣神的刹那,脚下一绊仰面跌倒,连带着两个人一起滚落到上。光滑如水的锦被缎褥,寸寸在身下展开。王练之抬起一只修长优美的手,借开了她的衣带,温柔地抚。他的眼神清澈而哀伤,没有一点杂质的纯净出现在脸上,让人不忍心再拒绝。

  忽然间,君羽心中突然涌起一种奇妙的错觉,恍惚就要沦陷进这双漆黑的眼眸里。然而下一秒,谢混那苍白的容颜又慢慢浮现出来,冰雪似的。

  他们,一个轩轩若朝霞举,一个濯濯如月柳。相似又迥异,相同又不同,彼此的面目纠葛在一起,分也分不清。沉浸在这种分裂的痛苦中,君羽觉得自己游走在崩溃的边缘,随时就要爆发。

  她心中燥,奋力一挣,伸手推开他:“不行,我做不到”

  王练之也从深吻中清醒过来,望被烧得干干净净。他有些尴尬地退开,解释道:“对不起,是我太冒昧了。我以为既然是夫,这样做不算逾礼。”

  有什么错,早晚不是都要面对着一天的吗

  君羽抿了抿,歉疚地低下头,轻声道“再给我半年的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等有一天我能完全忘了他,再来弥补对你的亏欠。”

  王练之的身子微微一颤,深深看着她,眼中扇动着莫明的光采:“好,我会等着你。”他相信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能冲淡一切,就像伤口那样,无论多久都有愈合的一天。

  王家的日子和谢家似乎没什么分别,一样的官宦世家,受到无数羡的注视。因她的身份,每个人对她都很好,只是那种好带了层隔膜,拘谨地让人约束。君羽依旧和王练之过着有名无实的生活,她也尝试过改变,可是就像彼此的影子遥遥相对,总是跨不过那一段距离。

  朝中的事情也得沸反盈天,刘裕凭着铁血手腕,解决了一个又一个政敌。他与北燕联手灭掉南燕,又北上灭掉了后秦。终于位列三公,成了第二个桓玄。安帝成了他挟持下的傀儡,上朝批奏全由他做主。那些大臣们渐渐明白看经典小说来>书农书库,君羽监国时为什么一再打他,可惜后悔晚矣。四月多的一天,小皇子无辜发热,没到半夜就搐而死。王神爱悲痛绝,她一心守护的孩子最终还是没有保住,从此一蹶不振,仅半月就薨逝在徽音殿,最后葬在了休平陵。

  小皇子死时,王练之也在当场,他略一把脉,就知道皇子所服的药中含有剧毒。这样的结局,也早在他预料之内。只是随着这个小孩子的死,东晋的国祚也马上走到了尽头。

  送皇后梓宫大殓的那天,王练之回来告诉君羽:“神爱临走前,一直在说,她这辈子唯一做的错事就是听信刘裕,下了那杯药酒。其实她一直想求得你的原谅,可是到死,你都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君羽望着休平陵的方向,长叹了一口气:“其实,在我心里从没有真正怨恨过她。”

  要怪就怪这个血染的深宫,谁想活下去,不是步步为营,况且她也只是一枚可怜的棋子而已。

  那天晚上辗转难眠,君羽望着窗外的月光,想了整整一夜。她想,再留在建康也没有什么意义,不如离开这个伤心的城市,反正已经没有值得留恋的人了。

  第二天,她把这个想法告诉王练之。王练之有些忧虑地说:“现在外面兵荒马,又能到哪儿去”

  “长安或者洛,总之离开建康就好。”君羽见他还是有点犹豫,又故意问“你不想走,是不是舍得建康的荣华富贵”

  果然王练之立刻辩驳道:“公主莫要误会,其实我自小就想去西域学习医术,只是皇命在身,一直没有机遇。如果公主愿意,我明就向朝廷辞去职务,陪你一起走。”

  等到这句话,君羽才展开笑眼:“好,那我们说定了。”

  渺万里层云中

  次,王练之向朝廷上疏,请求免去他御医一职。安帝先是不许,然而他再三请求,朝中大臣相劝无效,最后终于批准。

  临行的前一晚,正巧是仲秋节。王练之经过庭院,看见君羽在庭中设了香案,一个人跪在月下焚香,单薄的身影在溶溶月中倍感寂寥。他知道,纵然平里她可以若无其事地与人谈笑,可每当夜深人静之际,又会回归那个纯然孤独的自己。

  她双手合什,默默闭着眼,素净的脸上铅华洗尽,仍是一贯的苍白。王练之走到她身后很久,君羽才回过头,冲他微微笑了。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好了,明一早就起程。”王练之朝她点头微笑“路线我也已经考虑妥当,我们先坐船去襄,再北上到长安。这一路上长途跋涉,公主可能要吃些苦头。”

  君羽摇了摇头:“苦不苦不要紧,只要能近早离开这里。”

  今晚夜凉如水,月华盛大,透过梧桐疏密的叶子,能听见几声鸟啼啁啾。曾经这个叫建康的城市富庶秀丽,有她年少向往的江南烟雨。可惜现在一切过去,留下的也只是物是人非而已。

  沉默许久,君羽茫然说:“日子过的真快啊,不知不觉都一年过去了。”这一年不算短也不算长,可对于她来说,却足够耗尽一生去等待。时间超多小说阅读书农在线书库变得漫长无涯,像一条静止淤堵的河道,无所谓快与慢,就那么平淡的过去。

  王练之见她手里握着一管箫,索然问:“公主也喜欢这个”

  君羽点头答道:“这萧音很好,我很喜欢,就拿过来了。”

  王练之接过萧,慢慢回想起它主人曾经的样子,那个风不羁的美少年,不低声说:“当年子混的萧,吹得也极好。”

  他修长的手指抚摩良久,随后举到边,缓缓吹了起来。夜风轻柔吹送,那么妩媚而伤感。君羽望着他的侧脸,在月光中逐渐变得朦胧。当年隔着竹林听那一曲萧,现在从王练之口中呜咽。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在君羽心中一直有这幅画面,关于谢混,那些经年的往事。例如夕阳暮殇的庭院里,或是斜风细雨的天地间,他从容转身,留下一个虚渺的背影。然而今时今地,在另一个丈夫面前,她只能用轻描淡写的口气,寥寥几语说:“是啊,子混当年的箫,吹得很好。”

  梧桐叶子沙沙轻响,蝉鸣也消失了,四野里突然变得很安静。王练之放下萧,提醒道:“起风了,我们还是早点回去罢。”

  “嗯。”君羽点点头,王练之伸臂想揽她入怀,她却不动声地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月尽头,王练之还僵在当场,不知如何适从。那只伸出的手凝结了动作,再慢慢收回。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在心里不自觉地衡量与她之间的距离,有时已经以为自己离她很近,触手可及,可下一秒却成水中央的幻影,瞬息破碎。

  离开的日子天很蓝,君羽专程起了个大早,去敲王练之的门,他也已经收拾停当。谢道韫送他们到桃叶渡,岸口停了几艘乌蓬船,千里平湖上如雾如烟。

  “你们此番走了,什么时候回来”谢道韫上前一步问。

  君羽艰难地开口,不知该怎么说:“也许,是永远不回来了。”

  看她神情落寞,王练之赶忙解释:“婶娘放心,公主不过是陪我去西域,兴许一年半载就回来,我会照顾好她的。”

  谢道韫听完点头:“也好,出去走走,总比闷在这一个地方强。我早知留你们不住,却不曾料这一来得如此快”

  君羽眼眶有些发酸,歉疚道:“姑母,不管走到哪,我都时刻记挂着你们。”

  “好,你们一路保重。”谢道韫握了握她的双手,再松开。船夫一撑竹篙飞也似的向湖心划去。君羽站在船头,看见谢道韫一缕淡白的鬓发在风里飘扬,乌衣巷的方向被几叠远山隐遮着,渐渐看不见了。恍然想起上次来桃叶渡,还是两年之前,那时他说:“去东山别墅,一个只有我们两人的地方。”

  东山就在及远的南方,如今却要朔北上,朝着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此去经年,天南地北再无相见之,如此很好。

  离开建康后,从徐州到襄,再从襄到荆州,再从荆州到洛州,辗转了几个城市。因为路上行船颠簸,又加上大雪封山,这段路程足足走了大半年。秋去冬来,冬去来,抵达长安的时候,已经是次年三月。

  北方战频繁,比南方的局面更加混乱。此时长安是后秦的都城,正遇上后秦和北魏打仗。城里地死尸,战死的、饿死的、冻死的、病死的,各种各样,到处都有。曾经鲜衣驽马的长安,现在已经荒芜人烟。

  每遇到一个病人,王练之都会尽力去救治,救不了的就埋葬,这样也耽误了不少行程。进入城门,提包推车的人从城里横冲直撞的奔出来,差点撞倒君羽。王练之赶忙扶住她:“没事吧”

  “我没事。”君羽摇摇头,看见街上有的屋舍门窗关得死严,人丁稀少,不问“城里的百姓都去哪了”

  “可能又打仗了。”王练之叹一口气,看这情形死伤的人不在少数,这城恐怕要空了。

  走到西市与桂宫之间,城墙角上冒出来几个鲜卑兵,手里提着磨得雪亮的长刀,霍霍面走来。半路上冲出来一个壮汉,皮肤黝黑,像是当地百姓。他扑上去揪住那带头魏兵的领子,怒吼道:“他的,老子跟你们这些白虏拼了”

  噗嗤一声,长矛从他腹上刺穿过去,那汉子滑鱼般抖了两下,便直的歪倒下来。透过他偏过来的面孔,君羽看见那双白眼无神地翻着,带了几分不甘。

  “啊”尖锐的叫喊从远处传来,众人探头看去,只见有个妇人抱着婴儿披头散发的在街上跑,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扯破了一半,出半口,几个魏兵跟在后面穷追不舍。

  这情形让君羽一下联想到孙恩之的景象,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就在这时,那几个士兵跑上去将妇人扑倒在地,妇人凄惨的哭嚎被狞笑声打得一断一续。

  婴儿哇哇哭着,士兵显然嫌他碍事,抓过襁褓一把扔飞出去。王练之扬手接住,细细察看了一番,见孩子只是吓得哭,没受什么伤,才定下神来。

  “哪来的小白脸”魏兵提着刀走来,伸手一抓住王练之的衣襟,死死盯着他的脸。

  另一个魏兵凑近,笑了起来:“瞧这细皮的,是打江南来的吧干什么的”

  王练之怀里抱着襁褓不好打斗,只好忍着厌恶道:“行医。”

  “行医我看你倒像富人家的娈童。”说完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王练之皱起眉,俊秀的脸上愠起怒,然而那几个魏兵还不知死活地往上凑,有的还在研究他那一双莹白雪净的双手。君羽看不过去,想上来阻拦反被一个魏兵拦住,那些肮脏的手又向她伸来。

  “放开。”王练之淡淡说了句。

  那几个人恍若未闻,继续在他身上摸,王练之又说了一遍:“我让你们放开,听见没有”

  “哟嗬,这小白脸还凶”话音未落,那魏兵低呼一声,捂住被掰折的手指,跌跌撞撞地后退栽倒。另外几个人见状一拥而上,被王练之几脚绊趴到地上。有个不服气,拾起刀劈砍过来,王练之伸出修长的两指一夹,微微用力,钢刀薄刃就被他生生拗断。

  “滚”他在那几个魏兵上狠踢一脚,吓得他们连滚带爬地跑了。

  等他们跑远,王练之才狠狠了一口气,走到那妇人跟前,把襁褓递给她。妇人抬起头,脏污的脸上转动着惶恐的眼珠,愣了好半晌,才跪起来磕头:“公子,您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

  王练之从怀里掏出些铜子,到她手里:“拿去吧,给孩子买点饭吃。”

  刚转过身,几双手揪住了他白净的衣袂。妇人死死不肯松手:“公子,你是大夫吧城里得了疠疾,你救救我们”

  其余几个难民也拉住她:“我们一家老小都染上了,你行行好,救一救吧”

  王练之面有难,转头看向君羽:“这”

  那妇人怀中的婴儿,似是明白看经典小说来>书农书库了自己的处境,慌乱地发出哭喊,细弱的仿若猫叫一般。

  君羽一时五味陈杂,叹息道:“去看看吧,反正路程还长,我们也不急于这一时。”

  跟着他们东拐西绕,走过一条长长街道,随后就看见巨大的木杆拦在了城墙之间。木栏后的景象破败得触目惊心,那些人瘦骨嶙峋,躲在烧焦的残垣断瓦下,横七竖八地躺着。有的已经恹恹一息,有的勉强睁开,浑浊地眼珠晃动一下。

  这是真正的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君羽一皱眉,王练之已经止住脚步,平淡漠一片的面容上,此时瞬间浮起悲怜神色。

  因为染病的人实在太多,王练之招呼不过来。恰好又缺药材,他见那是些传染病人,不愿让君羽接触,就吩咐她去城里买药。

  等君羽走了,那抱襁褓的妇人凑过来,夸赞道:“公子,您真是个大好人,难怪娶了这等漂亮的媳妇。”

  “媳妇”王练之挑起长眉,愕然重复了一遍。

  妇人见他脸迷茫,又疑惑地问:“怎么,难道那姑娘不是你媳妇”

  王练之这才明白看经典小说来>书农书库,英俊的面孔上赫然一热,舒展开眉心,嘴角略上翘起悠扬弧度,凝成一个不经意的笑:“是,她是我子。”

  君羽顺着墙,从城北走到城南,避开那些张扬跋扈的兵虏,一路上当心翼翼,幸好也没碰到寇劫匪。走了几个时辰,终于在夕阳落山之前,找到了一家药铺。

  药铺老板拉出抽屉,随意抓了些草乌、木通、穿心莲,到最后一个抽屉的时候,里面竟然是空的。老板挠了挠头说:“哎哊,真对不住,黄地参已经没了。”

  君羽想到王练之的嘱托,于是又央求他:“老板,你帮我再找找,这味药急用,一定不能缺的”

  老板想了想,忽然想起来说:“上月小儿发疠疾,家里还留下了两,姑娘若不嫌弃,就到我家去取吧。”

  此时到了傍晚落,金色的霞光洒天空,行走在这破败的废墟上,夕阳倍加伤感。君羽遥望着这个目疮痍的都城,暮的微风扬起她的长发,突然就明白看经典小说来>书农书库,谢混当初为何说:“人生苦短,百年如电,你那么在乎别人的死活,难道不知这世上最的就是人命”

  原来在这个世之中,他们都只是微不足道的蝼蚁。不管曾经的爱恨多么强烈,终究会化为一团虚无。短短的几年中,长辈、朋友、爱人,所有她想挽留的人,都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远离了她。这一场离合悲,到头来都是水月静花,什么也留不下。

  可是子混呢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化为一具冰冷的白骨,和这千万殍尸一样,埋没在荒草丛生中,慢慢腐朽。君羽抬头仰望,想起千里之外的江南,那个人的音容笑貌,忽然就润了眼眶。

  “姑娘”药铺老板推她的肩,君羽这才从思绪中醒悟过来,擦了擦眼角。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地方。

  “姑娘,你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老板转身进屋,让她等一会儿。君羽倚在门板上,远远看到一树桃花初绽,从旁边高高的朱墙上攀出来。正逢花期绚烂的时节,在这僻静的小院中,红飞渡,美得令人窒息。

  一声呜咽钻进耳朵里,若隐若现,仿佛是风过檐角,有人抚着长长的箫竹,细细切切地吹奏。这调子是如此熟悉,竟然和当年东山上的那曲一模一样。

  君羽心里猛震,只想着这里怎么有人会吹这支曲子是真实,还是幻觉

  顺着声音的方向,她慢慢走到高大的朱墙下,隔着一堵墙听的并不真切,里面又似空茫一片的静止

  这到底,是谁在吹萧

  渺万里层云下

  君羽蹙起了眉头,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她怎么,怎么觉得心开始跳得快了。药铺老板推门出来,手里握着两黄地参:“喏,就这些了,说好的五十铜子一分也不少”

  “老板,有件事想请教一下。你知不知道墙那边,住的是什么人”

  “哦,你问这个。”老板顺口道“听说原先是平公的宅子,后来被白虏占了。也清楚什么来头,整天见他们提着刀出出进进,怪吓唬人的。”

  君羽疑惑地重复了一遍:“白虏”这怎么可能,如果是鲜卑兵怎会懂江南的小调。

  “是啊,你说这白虏不吹那羌笛,反倒摆起咱们汉人的玩意,也真是怪事。”

  “他们搬来多久了”

  老板歪侧头想了想“那记不清楚,少说也有一年多。”

  一年多君羽被这三个字勒紧了呼吸,浑身都像是着了火,手竟不由自主地在发抖。

  “姑娘啊,外头兵荒马的,这眼看天都黑透了,你还是拿了药早点回去”

  君羽等不及他啰嗦,打断了他的话:“老板,你能不能领我去隔壁院里走一趟”

  “不成不成。”老板连连摇头“那些白虏杀人不眨眼,你不怕死,我还怕嘞”

  “啪”一锭银子拍在桌上,银灿灿的,足有十两重。老板看的眼都直了,这么大一锭银子,他要赚多少天啊。

  君羽尽量维持着平静“够不够不够再加倍。只要你带我去一趟。”

  老板吐吐道:“那其实那院子也没什么,还不如我们这间,冬暖夏凉”

  “哗啦”一声,整个钱袋的银子全都倒在桌上,晃花了人眼。老板腿一软,心想今天是什么日子,能遇到这种天上掉馅饼的美事。他咽了咽口水,极其干脆地回答:“行行,你跟我来。”

  羊肠小道,弯弯曲曲的林径,朱墙红瓦掩不住如烟柳。老板领着她穿过柳树,绕过新绿小池塘,到了一处生锈的大铜门前。“你好生在这里等着,千万别出声”

  嘎吱一声,推开半边门,院里静悄悄的,四下里寂然,唯有幽咽之声隐隐传来。天色昏暗,霞光顺着细密的树漏了下来,院落花无人清扫,厚厚积了一地。君羽扶着门,一动不动地站在槛外,花瓣像红,无声拍上了她的脸庞。

  热风呼啸而过,吹了挡眼的发丝。她深深地、深深地了一口气,要镇静。

  桃花树下站着一个男子,背影颀长清瘦,正低头擦着手里的萧。

  这一瞬间,君羽的心提到了喉咙口,紧张的好象腿钉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听见背后有声响,那男子回过头,俊秀的脸上明然如玉,带着几分笑意:“你找谁”

  君羽盯着他,失望排山倒海地席卷过来。不是子混,竟然不是。

  那男子和蔼地微笑,又问了遍:“姑娘,你找谁”单从他外貌上,不难推断出是异族人。君羽在门口怔了片刻,才从失望中缓过神:“刚才是你在吹萧么”

  男子哧地一笑,扬了扬手说:“不是在下又是谁。”

  君羽心头酸楚,纵然不是他,能遇见相似的人,也是好的。这一场心悸、失落也算值得。是她一时冲昏了头,才会抱有那样荒谬的妄想,子混已经不在了,这是一个无法更改的事实。如今想想,刚才的急切、心跳,还有不能自持的紧张,都显得多么可笑。

  “姑娘是汉人吧”那男子笑着问。

  君羽默然点了点头“没错。”

  “在下技艺拙劣,才学了两个月,实在拿不出手。”

  “这曲子,你是跟谁学的”君羽问。

  “说出来,你也莫笑话。”男子在她对面的石墩前坐下“我对音律没什么兴趣,倒是在战场上不打不相识,碰见了一位朋友,他在这上造诣颇深,说我还有些悟性,便指点了一二。”

  “哦。”君羽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这样简单的曲子的确算不上特别,会得人想必不在少数。

  “怎么,姑娘要是有兴致,我可以帮你引见。只可惜他身在邺城,战情又十分紧张,不知道哪一天能回来”

  “不用了。”君羽勉强笑了笑,抬头看天已黑透了,恍然想起王练之还在等她买药回去。于是对那男子道“天色不早,我也不便打扰,告辞了。”

  从那小院出来,君羽低着头,默默走在无人的街上。心里空的,说不出什么感觉,像是最深的地方结了疤,再突然之间用刀子剖开,反正失望了太多回,已经麻木了。街衢两旁灯火寥落,偶尔传来一两声轻敲的更鼓,远远传来。正胡思想,前方横冲直撞驶来辆马车,她一直低着头,也没注意太多。这样面过来,马像受了惊,差点撞到她身上。

  “找死呀”车夫猛地控缰,擦着她的耳边过去,幸好有惊无险。换作平常,君羽早会找争讨回来,如今却再没有多余的力气。眼看那马车穿过巷子,又转过街口,消失在安静的夜里。

  她继续往前走,游游,仿佛漫无边际,也不知道要走多久。忽然遇见个人影,正跟她撞个怀。君羽抬起头,看见那人温煦的目光,才松了口气:“练之,是你啊。”

  “你跑到哪去了,怎么这么晚都不回来”王练之一脸风尘,眼里有掩饰不住的焦急,看样子跑了不少冤枉路。

  “对不起啊,我不认识路。”君羽心虚地解释,望着他的脸,蓦然涌出一丝温暖。毕竟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会在深夜里寻找她,担心她在茫茫人海中就这么丢了。

  王练之舒了口气,眼底的愠也褪下去不少。这一天他坐立不安,生怕她遇见兵劫匪,幸好找了十几条街后,终于看见她平安回来。“以后别这么晚出来了,外头兵荒马的,万一遇见歹人可怎么办”

  君羽看他不自觉出的关心,诧异地问:“你很担心我”

  “那当然”王练之话一出口,又后悔自己情绪太烈,低了嗓音说“毕竟,你是我的”后面两个字卡在喉里,他忍了忍还是没说出来。君羽明白看经典小说来>书农书库他的意思,低下头微红了脸。这一个月来,王练之似乎对她事事关心,无形中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他无微不至的关怀,让君羽更加愧疚,总觉得应该收了心,把所有感情转化到他身上。

  可是内心就像一场拉锯赛,每当她靠近这边的时候,又被毫不防备的推到那边。如果没有今天这一场意外,也许就快要认输了吧。有些时候,在心里不止一次问自己,到底还在期待什么明知永远也等不到,却还是这样顽固,执不悟。

  “其实,我今天回来晚,是因为遇见了一个像子混的人”君羽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

  王练之一怔,语气平静地问:“你是不是,到现在还忘不了他”

  君羽不知如何对答,只得低下了脸“是。”

  简单的一个字,却像把刀毫不留情地扎到他心上,痛得他几近窒息。王练之走上前,猛然握住她的肩头,大声问道:“你到底明不明白看经典小说来>书农书库,这世上只有一个谢混,他已经死了难道我这样对你,还比不上一个死人”

  沙哑的声音在夜里回,听起来触目惊心。君羽不一哆嗦,把脸埋的更低。这样的话她何尝没有问过自己,究竟要等多久一生,永远,还是更长。可是唯其如此,才会更觉难忘。

  “对不起,是我太失礼了”王练之这才慢慢悔悟过来,从来没向她这样吼过。

  君羽沉默良久,说:“不,都是我的错。明天就起程吧,我想早一天离开这里。”

  明月高悬,照耀着长安城的静夜。偶尔听得鞭子响亮的一甩。马蹄声急促回

  那辆马车拐过街角,驶进一条偏僻的小巷子。车上的青帘一掀,高高挑起帷幄,从里面探出个年轻男子:“刚才怎么回事”

  车夫回过头,两眼炯炯有神,十足悍的模样:“公子,没惊着您吧,那人走路不长眼,差点跟咱们撞上。”

  那年轻男子点点头,嘱咐道:“还是当心着点,不能惊动外人,防着节外生枝。”说着将一锭金子进他手里,车夫大大方方收了下来,还有意在掌上掂了掂,笑道:“多谢公子的打赏,你们都是贵重人,这么沉的金子才好舱。”

  “你这小子”男子没见过这么惫懒的人,不由一笑。看看四周没什么动静,他缩回头去,背后传出一阵咳嗽,原来车厢里还隐藏了个人,只是躲在暗处不容易发觉。

  “怎么样了你的伤还要不要紧”

  “咳咳不碍事,一时半会还死不了。”那人声音低哑,仿佛生了一场久病未愈,含着疲惫与憔悴。只是让人忍不住猜测,想必那曾经也是个清凉悦耳的嗓音。他躲在阴影里,全身裹着件黑色大氅,乌缎子般的绒紧贴着下巴,出一双秀长深湛的眼。

  另个男子长叹一口气:“唉只怪我去得太迟了。”

  “你也不必自责,他们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着置我于死地,任谁都没有办法阻挡。”那人安慰他“更何况,能在那等情形下捡回一条命,我已经万幸了。”

  “可是你”

  “只是废了武功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当真不后悔”萧楷苦笑道“子混啊,从前我就劝过你,这样狂妄的子不改,早晚要吃亏。你总是那么聪明,事事如料,可是当初若能忍刘裕一点,也不会落得今天这番下场。”

  谢混沉默许久,突然开口道:“阿楷,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练字受罚,你说,倘若我们不是生在这里该多好。”他浅淡一笑,眼里有厌倦的意味。

  “其实权贵于我,不过如浮云。名垂千古也好,身败名裂也罢,又有什么关系有时候想,若我不是生在谢家,就去关外当马贼,掳着心爱的女人未尝不是快活一辈子。”

  萧楷盯着他的侧面,这个人线条骄傲,即使闭着双目,眼角依然上挑,说不出的清峭。这一年多病痛的折磨,似乎让他变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萧楷忍了几忍,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他:“你看看,这是从晋国探子手里得来的密信,内容千真万确。上头说,君羽在一年前已经嫁给了练之”

  “哦,是么。”谢混只是含糊的问了一声,将信握在手里,慢慢捏成团。玉石一样冰冷的修长手指弯曲成拳,像是用尽了周身的力气,攥的青筋分明。

  “子混,你想开一点儿。”萧楷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大丈夫何患无,我以为她对你死心塌地,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人。你才一走,她就迫不及待的这样的女子,不要也罢。”

  “是我让她这么做的。”谢混平静地说道“那时那刻,我也没有把握,自己到底是生是死。所以我就托付给练之,让他以后照顾她。可笑的是,我料到了一切,惟独没料到自己居然活了下来。”

  他说出这些话,声音依旧平静的不惊波澜。可他明显感觉到,自己握紧的手无声地展开,指尖犹疑着逐一伸展,啪哒,那封信终于滑落,带着心里某种撕裂的疼痛,落进尘埃里。那种痛,比每一次寒毒发作,从里生生剜出箭头来,还要难以忍耐。

  为什么,为什么你连一年都不肯等我

  她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年来他凭借怎样的毅力,才存活了下来。那些密密麻麻,错综错杂,殷紫乌黑,大大小小的伤疤,是怎样贯穿了他纤郁的身体。有时痛极了,他甚至连自己的舌头都咬碎,却还清楚的记得她的模样。

  “你”萧楷不能置信地看着他“你以为自己会死,就拱手让给别人”

  “罢了,我有点累了,这事以后再说。”谢混合上眼,重重的将背靠上了车厢,月光在他苍白淡漠的面庞上过,显出一阵无力的虚。  WwW.wxIanxS.com 
上一章   兰亭笺纸桃花色   下一章 ( → )
《兰亭笺纸桃花色》是简一墨的最新小说,无限小说网提供兰亭笺纸桃花色最新章节TXT免费阅读,无限小说网第一时间为您提供兰亭笺纸桃花色最新章节,尽力最快速更新兰亭笺纸桃花色的最新章节,用心做最好的小说免费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