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小说网提供英雄出少年最新章节TXT免费阅读
无限小说网
无限小说网 总裁小说 灵异小说 经典名著 都市小说 官场小说 武侠小说 网游小说 穿越小说 军事小说 乡村小说 综合其它 言情小说
小说排行榜 短篇文学 架空小说 历史小说 竞技小说 玄幻小说 仙侠小说 推理小说 同人小说 重生小说 耽美小说 校园小说 科幻小说
好看的小说 猎艳江湖 妖界游记 与你同眠 青舂韵事 恋乳少年 恋母往事 我和姐姐 新婚泛爱 恋落琉璃 错位情缘 热门小说 全本小说
无限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英雄出少年  作者:上官鼎 书号:41075  时间:2017/9/18  字数:25012 
上一章   第十章 寻驹深山逢奇僧    下一章 ( → )
转眼间,三天已过。

  这天当晚,姑娘已将他应带的衣服,用张大油布包好,遂说道:“杰弟弟,你那套被褥,我看还是带着吧,睡觉时,不是方便些吗?”

  宇文杰说道:“玉姊姊,我带的衣服尽够了,其余的在将来晤面时,再给我,万一不能晤面,你就留着,作个纪念吧!”

  姑娘嗔声说道:“不带就不带嘛,你又胡说些什么?”

  次一早,宇文杰来至上房,叩别伯父、伯母,施鸣玉要伴送杰弟弟一程,也换了一身男装。

  施家夫妇以及男女仆众,都来至大门相送,施鸣玉伴着宇文杰离开施家堡,沿着运河向南,联骑径奔瓜州。

  瓜州地当长江北岸运河出口处,人烟稠密商业茂盛,舳舫千里樯桅林立,为长江上下运河南北水上交通要冲,其市面码头,极为繁荣。

  施鸣玉伴送宇文杰,未晌午,两人已联骑双抵瓜州,并肩河岸,喁喁私语,良久不忍分袂。

  最后,还是宇文杰展颜强笑地说道:“姊姊!我这次为雪报亲仇,单骑千里,仅是暂时告别而已,请不必以我为念,并请回去上复伯父伯母,就说我对他两老这些时来所给于我的优厚款待和殷切的爱护,深致谢意了。”

  随即双手一拱,一躬到地,牵动马缰,走下河。

  施鸣玉此时,已被离愁所罩,鼻尖透酸,两眶润,见状,猛舒纤掌一把抓住他的右腕。

  宇文杰只得又停步住身,静待下文。

  姑娘这才哽声说道:“杰弟弟,我自从上次回家以来,行动上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随便了。你今天远去湖南,我也只能送你到此为止,但愿你早报却伯父伯母的大仇之后,再来会我,劝你那昆仑山不去也罢!”

  宇文杰说道:“姊姊的话,我自当铭刻肺腑,至于去不去,将来与你晤面之时,再谈吧!”

  说罢,姊弟两人才洒泪分袂,宇文杰在千般含忍,万分无奈下,牵着马匹步上渡船,临行犹恋恋不舍,频频回首。

  姑娘呆立江岸,神情黯然,见那渡船,已载着杰弟弟人马,转舵扬帆,直驰江心,始悄然离去,返回扬州。

  船拢江南,抵镇江上岸,宇文杰翻身上马,沿运河及富江南驰,一路上饥餐渴饮,晓行夜宿。

  由于人轻马快,第三天就赶到了湖南重镇的衢州。

  次继续打马启程,观察地势,渐近山区,向左右一看,见峰峦嵯峨,起伏如波,横亘千里,绵连不绝。

  经一路打探,已知左首是武夷山脉,那素以风景幽美,形势险峻,称绝天下的仙霞岭,就在这武夷山中。而仙霞岭,却又是一般山楼谷饮的潜修之所,佛道两家的香火胜地,更闻名天下。

  他一马过了江山县,看天色还早,心想再赶一程,虽又走了百十里路程,这时,不但偏西,落霞眩眼,且一路尽是层峦叠嶂,杳无人烟。

  他策马窜过山岗,又跃过一条小溪,在眼前一片昏黑暗影中,见前面地势已渐开朗而稍平坦。

  乃沿溪前进,曲曲折折,约莫行了五六里路之,忽瞥见远处,星火闪烁,似是灯光,心头不大喜。

  裆下一紧,直向那点灯光,催马扑去,黑暗中看似不远,由于道路不,地形复杂,摸索了好一会,方才来到。

  临近一瞧,却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内有茅屋数间。

  他在黑暗中,慌不择路,只就眼前一家竹篱院墙,上去叩门,半晌,始从篱笆空隙里,瞥见院中灯光一闪。

  有人持灯来至院墙临近,且不开门,即听得一种苍老的口音,在内发话,说道:“请问贵客,是哪一位?”

  宇文杰婉言说道:“老伯,真对不起,在下姓宇文,名杰,途经贵地,因错过宿头,想打扰府上一宵,明早即便起程。倘蒙见纳,事后当从丰拜谢。”

  院中老人,打开院门,横身挡立门前,举起手中灯笼,向外一照,见来人是个一身玄装,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

  身后牵着一匹高大的黑马,便说道:“出门的人,途中遇着困难,乃免不了的事,只是我们乡庐草居,没甚招待,如不嫌简慢,小友,就请进吧!”说罢,举着灯笼,将身形向门旁一让,请客进入。

  宇文杰一面拱手称谢,一面牵着马匹,进入院中。

  老人随手关上院门,领着宇文杰,由正屋左旁,绕至后院树荫灰棚下将马拴好,加罢水食草料,才与宇文杰同进草堂落座。

  宇文杰一面告坐,一面打量面前这位老人。

  但见他长髯飘,精神矍铄,约莫六十上下的年纪,遂拱手说道:“请问老伯贵姓,府上还有些什么人?”

  那老人就手中吹灭灯笼,向壁间一挂,然后落坐灯前,说道:“老汉姓柯,名金奎,世居这江山县新塘边为家。膝下有两子一女,长子又奎,已经完婚,现在衢州郡,听点差做个总捕头,其余次子小奎,小女灵玉和媳妇儿,都随我两老住在家里。”

  宇文杰含笑说道:“老伯,你的福气真好!”柯金奎一听,仰面哈哈大笑,说道:“所幸儿女行孝,老伴尚健,这就是老汉之福。”

  这一老一少,正对灯答话,忽瞥见屏门一闪,步出一个廿余岁的少年,手中托着一个食盘,上面摆着碗筷饭菜,和两盅热茶,放在桌上,先捧茶敬客,又在老人面前,摆了一杯。

  宇文杰连忙起身拱手为礼,那少年也频频颔首,微笑相答。

  柯金奎一面饮茶,一面说道:“这就是次子小奎,小友,你不必客气,山居之家,无甚款待,请随便用点吧!”

  宇文杰当下道罢谢,也就不再客气。

  乡间习惯早睡,柯金奎与宇文杰,又略谈一会,就招呼他去左首书房安寝,他遂先去后院灰棚下,松了黑马的肚带,取下包裹,来到书房,关门睡觉。

  睡至中夜,突被一阵吱吱喳喳,出出进进的声惊醒,顿感十分诧异,再一凝神静听,不但柯家父子全已起,里面还夹杂着许多妇女的细碎脚步声,心想:“奇怪,深更半夜,这家里发生了什么变故吗?”宇文杰躺在上,兀自惊疑不已,忽听得有人轻轻敲门,忙问道:“谁?”

  那柯金奎立在书房门外,沉声说道:“小友,醒了吗?真抱嫌,打扰你的瞌睡,如能起来的话,老汉有点小事,想与你商量商量!”

  宇文杰跃身下,开了房门,说道:“老伯,有什急事?”

  柯金奎掌灯进房,将油灯向桌上一放,微微叹息了一声,皱眉说道:“舍媳在昨晚已临盆分娩,不料胎儿至今还未落地,显系难产,今拟差次子小奎,赴江山县买‘益母丹’,救急催生。只因路途遥远,恐时间上赶之不及,想借尊骑一用,约两三个时辰,就可回转,不知能见允否?”

  一语触动了宇文杰的灵机,不偏头凝神,向后院倾耳听去,忽失声呼道:“老伯,请随我来,到后院看看!”

  那柯金奎还颇狐疑这少年,有点儿见鬼见神的恁般慌张,当面不好言语,只得掌起灯笼,领着宇文杰。

  不料一来到后院,即遥见院门大敞,灰棚下,哪还有马在,两人同时大惊。

  跟在身后的柯小奎,首先深自抱怨,说道:“怎搞的,我们只顾忙着嫂嫂分娩的事,连贼人扒进后院,牵走了马,也不知道。”

  那柯金奎,份属主人,今由自己家中,丢了客人的坐骑,当下内心那份歉疚,更难以形容。

  宇文杰立即倾身伏下,偏耳贴地一听,已听出东南方向,似有蹄声,最多不过七八里之遥。

  正待起身,忽又一眼瞥见院中草地上,有一碗形东西“噫!那是什么?”忙赶上去拾起一看,不认识,逐问柯金奎,道:“老伯,这是府上的东西吗?”

  柯金奎也感十分诧异急声说道:“舍间并没此物,这是和尚们戴的一种毡帽,难道是劫马贼人所遗?”

  宇文杰说道:“一定是了,贼人刚走不远,似在东南方,不出十里左右,现马已被劫,小奎兄去买药,也只好步行了。不过,在药未买回之前,我这里有种药丸,可先用开水伴送,命产妇服下,救急要紧,包裹暂存府上,我现要去追贼。”

  说罢,掏出了一粒雪莲丸,向柯金奎手中一,即闪身出了院门,在黑夜星光下直向东南追去。

  南方的地形复杂,非山即水,如生人陌路,在白昼里行且不易,何况夜间,宇文杰追贼心急,未向柯金奎询清地名方向。

  出得门来,立即运起轻功,一路急奔,转眼天亮,已不知追了多少路程和到了什么地方。

  只见四下全是崇山峻岭,遍地树木苍葱,哪有什么人声马迹。

  他既追丢了贼人,又失了方向,当下心头一横,也就不作回头打算,遂放缓脚步,瞧定东南方,一路寻来。

  在途中曾数次听得马蹄奔驰声息,及至赶去临近一看,全都不是,他也曾向田舍农家,以及乡村僻镇,打探那黑马踪迹。

  亦均说未见,不由心头渐感失望。

  他在山区里,来回奔驰,如冻蝇扑窗般,撞了一天,至此,已是落西山,寒鸦归林之时。

  他正坐在一处山石小憩,蓦地听自后山,传来一阵清越的钟声。

  刹时,彼起此落,全山响应,暗忖:“这庙钟声响个不停,想是僧侣道众,做晚课的时间。”

  他正俯首沉思之际,不觉怦然心动。

  深自抱怨道:“唉!我怎恁糊涂,那柯金奎不是明明说过,劫马贼所遗毡帽,是和尚之物吗,我何不向那些寺院寻去看看?”

  心念方罢,回首仰望那座峻山高耸入云,遂立起身形朝着钟声方向奔去。

  遥见那山本在眼前,不料动身后,中间经翻过数重山岭,及跳过几道深涧,方始到达山脚。

  这时,天已昏黑,夜静星空,他跃上小坡前,运用眼神向山中望去,只见山麓间,四下灯光,忽隐忽现的闪烁不停,忖度情景,山里庙宇似不在少数,乃就地运起轻功,直向那灯光稠密处扑去。

  来到临近,果真是座偌大的丛林,山门外古树参天,风声飒飒,那山门檐际有“敕建法华寺”五个斗大金字,还依稀可见。

  他伫立庙前,略作沉思,逐闪身窜进了左侧茂林。

  他由这庙左侧,纵身上了院墙,又凌空一跃,跨上了头重大殿,伏身殿脊,居高临下向四处一扫。

  见这庙好大,仅当中正殿,前后就有五进,左右院落偏殿,以及四下里僧房禅堂等,尚无法看清数目。

  更深夜静,击针可闻,这时,蓦地听得阵阵掌风劈空之声,由左首那院中传出,不觉一惊,暗忖:“这黑夜里,难道有人来此寻事拼斗吗。”

  忙借物掩形,兔起鹘落地循声寻去。

  来至一座偌大院落,见院中四处树木森森,可隐身形,遂运轻功伏在一株大树上,凝神向前睇视。

  只见院中有两个僧人,一进一退,忽上忽下,正在对掌过招。

  掌风所向,掠过站在一旁作壁上观的另外四个僧人身边时,只吹得他们的袍襟带,随风飘,飒飒有声。

  宇文杰伏在树上默默沉思:“那黑马被劫时,竟声息毫无,我相距咫尺,也未能觉出一点响动,这显然不是一般窃贼所为。今观这里和尚,不但都是惯家,且有恁样的高手,那劫马贼人,就是这般家伙,也说不定。”

  他一阵沉思之后,认为很有道理,再一看,场中已经收招停式,六个僧人也已经相继离去。

  他遂也离开当地,继续向四下院落暗行踩探,奇怪,不但未发现那马匹的踪迹,这庙中竟连个豢养牲口的栏棚也没有。

  他蹲在一处矮院墙上,正待离身他往,忽然瞥见院中殿内灯光一闪,不由心头一动,那灯光下面,随即现出四个僧人,在殿前蒲团上,一字垂首合十盘膝静坐,几个光头上热气蒸腾,竟将那盏高悬的油灯,掩蔽得黯然无光,他们似正练习一种什么禅功,因距离太远,看不真切。

  遂由院墙绕至殿前左首,轻身-跃,上了临近殿角的那株躯干高耸枝叶密茂的梧桐树,伏在树间,向下窥看。

  他绕墙飞行,凌空上树,枝前伏身等这几个动作,非常轻巧,矫捷绝伦,不但枝不摇,叶不颤,且衣不带风,声息毫无,竟将殿中四个高手,全行瞒过。

  他现已近殿前,只五七丈之远,不但殿中一切景象,看得十分显明,就连几个僧人的呼吸,也听得非常清晰。

  他自枝叶隙间,借由殿中透出的昏暗灯光,见檐际悬有一方黑底金字匾额,上镌“罗汉堂”三个斗大的古篆。

  正凝视间,蓦觉殿中昏黯灯影下,忽出两缕光,向外一闪即逝,不由暗自一惊,忙转动眼神,移向殿中睇去。

  原来一字静坐的四个僧人,那当中右首蒲团上,却是个浓眉环眼,狮鼻海口的虎面和尚,恰与自己存身处,这株梧桐树遥遥相对。

  这时,他突然仰面出两缕烁烁人的湛湛眼光,向院中梧桐树前扫了一眼,似因无甚异状,旋又垂首合目,恢复静态。

  宇文杰这才看清,不但这个虎面和尚,精神焕发,目蕴光,就连四个秃头上的两旁太阳,全皆高高凸起,颤动不停。

  方知他们都是内外兼修的高手,自己也就提高警觉,不敢大意,伏身不动,屏息凝视,想看个究竟。

  约莫过了两盏热茶的工夫,忽听得殿中一阵梵唱过去,那虎面和尚,随又朗声一笑,说道:“今晚我们师兄弟四人,可说是功德圆,修为相同。”

  其余三僧,即忙合十当,同声说道:“这都是师兄的慈悲。”虎面和尚那副狰狞面上,状似得意之极。

  这时,四僧已行功完毕,不复静坐,只各依身蒲团,随意休息。

  那虎面和尚,忽身蒲团,双眼圆睁,目凶光,伏在树上的宇文杰见状,不心头一震。

  以为自己的行藏,已被发现,忙提气行功,蓄势戒备,旋听得那和尚朗声说道:“师弟们,明就是三月初九,也就是限期最后的一天,那老和尚如仍不将本寺佛前三宝出,哼!洒家也顾不得什么师徒情分,那时,莫怪我出手毒辣,要施用火攻了,看他还有什方法,再事拖延。”

  说罢,恨声不绝。

  坐在他左首蒲团上,那个面目清瘦的和尚,连忙双手合十,轻轻宣了一声佛号,说道:“师兄且暂息怒,尚祈体念师尊年事已高来无多,这一十三载漫长的岁月,已经过去,莫若再宽以有限的时,俾其善自圆寂,得能归真浮图,也不枉我们师徒相聚一场,未悉师兄禅意如何?”

  “嗯!”那虎面和尚由鼻孔里闷哼了一声,半响,才沉声说道:“这件事,洒家自有安排,众位师弟,且不必多管。”

  眼前灯影一闪,刹那间,四个僧人,踪迹已杳,殿中只剩下佛面孤灯,以及案前蒲团而已。

  宇文杰听了半天,听的没头没脑,思索了一会,还是不明白他们的语意,不过,仅有一点,他确已知道那个虎面和尚,对其师尊似有不

  他因事不关己,脑际里对刚才那阵遐思,一掠即逝,随即撤身下树,刚一落身墙外,即听得身后一阵衣襟带风之声,由庙前方向传来。

  忙拧身一跃,上了林中深处一株大树,隐好身形,旋见有两条黑影,随声扑至,停立墙边。

  其中一人,语气十分诧异地说道:“噫!我明见有条黑影,落下墙外,先还以为是四老有事外出,再一想不对,因我刚出禅堂,已碰见四老,本寺弟子,是不准擅入罗汉堂的,这黑影定是外人,师弟,你我分途搜搜。”

  那两条黑影,即左右一分,扑向树林深处而来。

  宇文杰握着一段五六寸长的树枝,在掌中颠了一颠,觑定身前不远的一人,凝劲抖手打去。

  同时,横身向左一闪,又上了另约五丈开外的一株大树伏着。

  那突遭空中狙击的一人,忽听脑后风生,知遇暗袭,连忙余步跨身向右一偏,扬手一抄。

  袭来的暗器,虽被接着,可是,人也被那股急劲的冲力,带着一个踉跄,除非身旁那株大树,将他一挡,险乎要栽个跟头。

  他急忙稳住身形,就手一瞧,原来是段树枝,不大惊:“今晚寺中来了这摘叶伤人的高手,定有所为。”

  忙伫立树侧,向林中四下,察声辨息的静观了一阵,即闪身穿出林外。

  宇文杰伏在树颠,见久无动静,还以为已摆了两个僧人的搜索,正待离身他往,蓦听得当面林外,有人朗声敞笑,说道:“师兄,你真不愧是天目尊者。”方自一愕,忽又听得脑后一阵金风划空之声,凌虚劈至。

  他眼角向上一扫,急将手中另一段树枝,连出了五七成真力,猛对身后那团凌空骤至的白光,抖手打出。

  自己又向右平身一窜,上了林边另株大树,同时,耳后即先后听得兵刃坠地“哐啷”声,与身形摔地“扑通”声。

  他攀立桠间一想:“今晚差点上了那两个和尚‘声东击西’的大当,唉!还是快点离开此地为上,不然,如再招引出多的人来,那更麻烦了。”遂抛下林间两人,飘身下树,直向后山信步奔来。

  不知不觉,已越过了很多庙宇,转过了好几个山头,这时,已月隐星收,晨曦初上,在晚风拂面中,举目四下一看。

  已知离开那法华寺很远,很远,忽瞥见身旁附近,有条山涧,乃纵身跃下,就涧泉洗浴。

  这山涧深处,寂静的像条死,除涓一线,石可闻外,其他声息毫无,宇文杰蹲身涧边,刚刚洗浴完毕。

  蓦地听得由这山涧下头,传来一阵“丁丁”伐木之声,暗忖:“这樵夫好勤快,天没大亮就来砍柴。”

  他以为樵夫就在涧中邻近,一时好奇心动,循声寻去。

  不断跃石跳涧,登岩攀枝,兔起鹘落的一阵急奔,即见前面不远,已是山涧出口处,再临近一看,原来山涧口外,却是一大片谷地,四面峻山,高入云,这涧泉出口,即汇成一条小溪,横亘谷底。

  “丁丁”伐木,响声不绝,谷中回音甚大,宇文杰攀立山口,扭首向那发音之处望去,看不真切。

  遂沿着右首岩石,身而上,绕至陡坡上方,一丛矮朽下伏着,探首向下一张,却是两个黑衣僧人,正在山麓陡坡前,砍伐松树。

  旋听得其中一僧,说道:“师兄,这堆柴,八百斤只多不少,我们干了一夜,现在可该回去休息一下吧?”

  两个僧人,边说边将所砍的柴薪,一捆捆的,捆成四堆,由陡坡运至谷底,摆在溪边,然后,掮起斧头,爬上涧口,循着宇文杰的来路而去。

  转眼已失两个人的踪迹。

  宇文杰钻出矮松,立身坡前,暗忖:这两个和尚,夜间砍柴,已透着奇怪,山上那么多树林的地方不去,却寻到这谷底来。砍了恁多的柴,又不要,岂不更怪。

  他睹此异状,暗自纳罕不已,即闪身跃下谷底,来至溪边,向那几捆柴薪再一端详,敢情全已淋了桐油,润润,辛辣刺鼻,又一想:“这些油柴作什用呢?难道预备放火烧山吗?那两个和尚,鬼鬼祟祟,准非好人,唉!悔不该让他走的。”

  他一气之下,提起那四捆油柴,向溪中一扔,由于水浅石多,无法飘,却半浮半沉,静静地躺在水里不动。

  宇文杰扔罢之后,心头似感一畅,仰天轻声嘘了一口长气,见太阳尚未上山,此刻,还不过是辰时的光景。

  又见这片谷地,略带圆形,水溪两岸,遍生野花,绿茵如毡,溪对岸,地面较阔,但觉轻雾潆漾,无法看清那边山脚一带的影物,遂纵身跃过小溪,步上草坪,穿行雾中,直扑向那边山脚,想来看个究竟。

  他在草坪上,一眼瞥见遍地白骨嶙峋,仔细一瞧,全是人的骷髅,不打一冷噤,周身发直竖。

  他吓得正待反身回走,忽又附近浅草间,散着几件斧子镰刀之类的东西。

  乃暗自解释道:“哦!敢情是樵夫们,入山迷路,为野兽毒物所噬,才会得暴骨荒野。”

  他向对山一望,面全是一屏如镜的峭壁。

  壁间距离谷底,约丈余高的陡坡上,却现出一个高可及人的岩口两旁,生了盘石虬松。

  宇文杰已觉此处,似非善地,以早早离开为是,心念未已,正打算返身循来路出谷之际,猛一抬头。

  只见眼前一片青潆潆浓雾成幛,掩蔽天,刚才跃身过来的那条水溪,顿失所在,睹状大惊,急忙跃身前进,穿雾而行。

  取向那条水溪扑去,揣摸距离,似已到达,再定神一看,脚下白骨累累,身后岩宛然,不料仍在原处。

  他不觉倒了一口冷气,还以为自己被大雾眼,摸错了方向,忙向四下仔细又打量了一番。

  遂从右前方一步一试,一脚一探的行去,谁知雾里摸索,仍旧是懵懵中在草坪上绕了几圈,又回到了前坡下。

  他呆在就地,心头一阵大急,这一急,非同小可,只急得额汗如雨,遍体生津,不喃喃自语,说道:“宇文杰!宇文杰,你此次奉命下山,所为何事,怎能就此死去,陈尸荒野呢?”

  他沉思了一会,遂恨声骂道:“是甚贼,在这里设此埋伏,要加害于我。”言念及此,不由腔悲忿,无处发

  乃仰天一声清叱,将全身功力,运集双臂,对眼前一片青朦朦的空际,一连劈出了几掌。

  顿卷起两股急劲无匹的狂飙,离弦般向前撞去,只震得白骨纷碎,岩石纷飞,树断枝折,鱼潜鸟坠。

  加之空谷回音,更添声势,直有如排山倒海,万马奔腾。

  他经此一阵劈空挥击之后,才稍舒心头积念,刚一式停身,耳边听得一个苍劲口音,传来丝丝细语,说道:“小檀樾,你已误入‘五行踪阵图’,今迁怒木石,徒劳无益,何妨前来与老衲谈谈?”

  他吓得不骨悚然,四面一张,杳无人迹,暗自忖道:“真得遇见了鬼吗,说话的人呢?”

  “小檀樾,老衲就在你身后内,不必疑虑,请进来与老衲一谈!”

  宇文杰回首一看,那壁间岩,本已见过。

  内中竟藏着有人,实非始料所及,心想:“这前埋伏,定是内那人所设,待我向他问个明白,如何出去。”

  他随即反身一步跃上山坡,立身口,盯眼向内一探,只见这岩不大,仅有三丈方圆。

  最高处也不过三丈,略似馒头,四壁藤蔓丛生,寒气袭人,壁前有具极糙的木榻。

  榻上坐着一位银头皓首的老人,一蓬糟糟的须发,长披全身,连形貌也掩蔽得看不清楚。

  那榻上原闭目趺坐的老人,这时,双眼一睁,由覆面长发问,出两缕湛湛光直达口。

  旋即舒臂点手,向宇文杰温语说道:“小檀樾,进来,进来,这边请坐!”

  宇文杰见状,一种尊老敬上之心,不油然而生,忙趋步入,向老人一躬到地奉了个长揖,说道:“老人家,你偌大年纪,怎孤零零的一人,独坐此处呢?”

  那老人不觉微微一震,旋又摇首惨笑,凄声叹息,虽然长发覆面,终难掩蔽那不胜感慨的神情。

  他略为一沉默之后,即伸出左掌,向木榻头间轻轻一拍,说道:“小檀越,请坐上来!”

  宇文杰跨上右腿,就木榻边沿坐了一角,斜身面对老人,恭声说道:“老人家,这外的埋伏,可是你所设?”

  老人两肩一晃,忽由那蓬长发须中,掀起一阵冷峻的讪笑,神情随着一肃,半晌,才恢复宁静,双手挑起覆面长发向脑后一抹。

  宇文杰这才看清老人面容,不但目蕴光,且脸红润。

  想那些“鹤发童颜”“返老还童”等谚语,实不足以形容这老人,湛的内功修为与造诣,益发使他不虔然生敬。

  那老人伸过左手,抚着宇文杰的肩头,偏过头来,面慈祥地说道:“这类左道旁门,毒险恶的伎俩,我佛门弟子,岂屑为之,此乃老衲叛徒约来左道术士设此恶阵,意在止外人出入,断绝老衲生机。屈指算来,已九年于兹,在此九年当中,附近一带的无辜樵人,因误触制,死于阵中的,实不知凡几,惜老衲半身已僵,不能动弹,无法前往施救,只有埋首中,默诵经文,为死者超度而已。”

  宇文杰闻言不由得腹困惑不解,说道:“那以前被困的人,就不能进,向你求救吗?”

  那老人一手抚着他的肩头,又一手指着他的口,说道:“如所言不诬,小檀樾!老衲猜你身上,定佩有避宝物。”

  宇文杰未置可否,那老人又说道:“由于这五行踪阵,每当凌晨寅未辰初之际,正是阵中二气,互为消长之时,此刻阵势衰退,被你误打误撞,乘除而入,因身仗避宝物,始能到达这岩口外。

  待辰时一过,阵势复又发动,因其法力,不能到达口,是以,只将你隔在这里,不能出去。不然,你还不是与以前的樵人一样,困死阵中。”

  宇文杰不觉又倒了一口冷气。

  老人继续说道:“如在平时,你只守至明晨,阵势一退,由老衲指点于你,即可出困,可是,今晚的情况,却不同,因这五行踪阵的法力,至今晚午夜自动消失,届时,那叛徒必定率众来犯。刚才老衲听得外几记劈空掌声,才知来了外人,是以,贸然相邀,准备告以出困之机。”

  宇文杰颇为这老人感到不忿,说道:“你那叛徒恁凶,难道竟然没有人能够制服住他吗?”

  那老人面情,又微现激动,合十当,轻轻宣了一声佛号之后,说道:“老衲灵伽,乃仙霞岭敕建法华寺第十七代掌门。于二十年前,因参习一门上乘禅功,自恨六未净,灵台不明,竟为外所侵,走火入魔,落个下部半身不遂,辗转榻,七易寒暑,不料叛徒铁慧,罔顾清规,泯灭师伦,妄图掠夺本寺佛前三宝,屡加害老衲,但均未得逞。最后,又施一种极毒辣的阴谋,幸为徒孙宏远所悉,力劝老衲暂避,并暗将老衲及三宝护送至此。过了四年,惜事为叛徒识破,竟邀来左道术士,设此制,困死老衲。老衲已风烛残年,岂惜一死,只因这三宝如落入其手,那‘楞严秘典’上的几种上乘武功,一旦被其悟彻,不啻如虎添翼,更将为非作歹,小则贻羞师门,大则为害天下,老衲以护宝责重,不得不苟延残,以待传人。”

  他说至此际,顿了一顿,又问道:“小檀樾,老衲看你,并非绿林中人,因何至此,可否见告一二?”

  宇文杰当下见问,既同情这老禅师的遭际,又悲痛自己的身世,不觉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乃说道:“弟子姓宇文名杰,襁褓中即身负父母血海沉冤,迄今已历时一十七载,未能昭雪,此次系奉师命。向湖南寻找仇家,为亡亲报仇。”

  灵伽听得也为之动容,不频频点首,感慨万千。

  宇文杰继续说道:“不料行经江山县新塘边,被人劫去坐骑,才寻上山来,又因今晨有两僧人,在谷边砍柴,被引至此,致误陷制。”

  那灵伽神情一愕,双目陡睁,面容一整,顿现肃穆。

  半晌,才又恢复静态,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说道:“那叛徒今晚,果然是要施用火攻了。”

  宇文杰见状,内心不由极度不安,忙用一种慰藉的口吻,柔声说道:“老师父,你不必害怕,那两僧人所砍的柴薪,我已将它扔入溪水中了,届时,就是捞起来,也烧不燃了呵。”

  灵伽见这少年,一片赤心,口稚语,甚是感人,不霁颜扬眉,掀髯长笑,脸慈祥的抚着宇文杰后脑,说道:“老衲并非害怕,只因今晚为护持三宝,将要造成一场浩劫,又恐累及小檀樾,无法出困,是以忧耳!”

  宇文杰一时于义愤,听得非常动容,不由忿然作,厉声说道:“老师父,请你放心,今晚,那叛徒如率众来犯,由我去斗他,代你清理门户。”

  灵伽颔首微笑,说道:“小檀樾,不但心底仁厚,且义风可嘉,不过,武功一道,从来自有深浅。这归功于各人的修为不同,而课其成就,故技之上焉者,放之则弥六合,卷之则退藏于密。若图一时之逞,实为智者所不取,刚才你在外,所击出的几记劈空掌风,听来虽然声势雄浑,惜仅六七成火候,决非那叛徒的数十年修为之敌。今晚,最好于他全力对付老衲时,以乘机逃走为上,你应该珍惜己身,为亡亲复仇,切勿涉此重险。”

  宇文杰哪里识得厉害,闻言意颇不平,说道:“那铁慧的武功,比之山东崂山二圣如何?”

  灵伽摇首不语。

  宇文杰又问:“那江东双义呢?”

  灵伽仍不作答。

  宇文杰见灵伽仍不答,遂又问:“比红灯教主怎样?”

  他这才回声问道:“呵!小檀樾,你斗过韦清风?”

  宇文杰只瞪着老人点点头。

  灵伽说道:“那崂山二圣武清扬,武维扬弟兄的武功,较之叛徒,怡如小巫之见大巫,殊不足道。

  至你所说的江东双义,想就是那冲霄剑客傅九公,与青萍剑客翁一苇了,他两人虽系当代武当名宿,惜技平平。不过,韦清风这人,却又当别论,他虽非出身名门正派,但所具有一身独特的武功,非时下一般武林末俗,所能望其项背。小檀樾竟斗败了此人,这又实出老衲意料之外,可是,他娴习的武功种类很多,只不悉你击败他的是哪门功夫?”

  年轻人的心理,多半好胜,宇文杰当也未能例外,他听罢这篇言论之后,才稍稍平息刚才的不忿,遂说道:“斗他时,我并没使什功夫,只是以一种迅速的手法,去切取他的脉门而已,不料一击不中,他竟乘机跑了。”

  那灵伽边听边转动双眼,仰望顶,内心似在思索什么,及至宇文杰语音一落,遂惊问道:“你所说的那种切脉手法,极似武林久已失传,我佛门上乘禅功雷音掌,小檀樾,师承是谁,可否见告?”

  宇文杰即肃然起立,躬身说道:“家师法号,上心下如,现在昆仑山卧狮岭文殊下院参禅。”

  灵伽频频颔首,说道:“呵!难怪,你竟是佛门前辈心如大师的及门弟子,咦!这又不对了,小檀樾,你刚一进,老衲即见你遍身布罡气,不沾体,风不飘衣,此乃昆仑山派道家玄功,难道你又是昆仑门下传人?”

  宇文杰躬身说道:“我虽非昆仑派弟子,但确师从昆仑派掌门玉鼎真人,习过几年武功。”

  “呵!这就是了。”灵伽呵了一声,神情十分欣赏,继又说道:“老衲刚才所说的雷音掌,的确属武林绝学,小檀樾年纪轻轻,即蒙心如老前辈传授盖世不传秘技的是前缘。”

  “不过,这掌法,用于制敌可收效,用于伤人则无功,若以之对那十恶不赦的叛徒铁慧,则又非我佛慈悲,普渡众生之意了,至于那红灯教主韦清风,似颇识利害,故一手,即舍敌而去。这并非他的武功不济,只因他乃一帮之主,在江湖上饮誉已久,不愿当众受制于人,坏了名头!”

  宇文杰听得瞠目相向,木讷无语。

  同时,腹中一阵辘转,顿感饥饿,回首向口一张,方知时已不早,正偏西,忙解下干粮,双手向上一捧,请老禅师食用。

  灵伽笑道:“老衲停食烟火,已九年了,内遍生黄,可随时取用,小檀樾,请自便吧!”

  宇文杰一阵餐之后,这时光,山。

  灵伽静坐木榻,俯首沉思,半晌,猛一扬头,又闷哼了一声,状似立意已决,遂由头上拔下白发一束。

  命宇文杰趁天色未黑,一连结一,结成一条约五七丈长的白线,他以一端系紧宇文杰的头发,以一端绾握掌中,说道:“今晚,老衲与小檀樾,或葬身岩,或歼敌出困,均在此一举,现已为时无多,你可隐身口左旁岩石伺候。当外阵势法力消失,叛徒大举进犯之际,暂勿现身,只要有人计算进,尽管出手狙击。来人中如别无高手,想那一般僧家,当非你之敌。那叛徒形貌,极易辨认,他乃是个身形修伟的虎面僧人,若与之手,即须当心,他那一身雄浑的武功,和数十年邃的修为,乃本门第十八代弟子中之佼佼者,是以,慧字辈的徒众,多由其代师传艺。今晚如众僧不敌,他必亲自出手,届时,老衲当助你一臂之力,歼此巨凶,以为篡窃法统,泯灭师伦者戒。不过,小檀樾与之手时,切记,勿离开口,如必须出,也只可到达坡下为止,并切记,不可绊断脑后这长发,至要!至要!”

  宇文杰即将浑身衣服拾扎停留,又将带系紧了一系,遂蹲身口,静观变动,转眼间,两个更次过去。

  揣摸时光似已中夜,但口外,仍旧一片青蒙蒙的浓雾漫,任甚景物,均看不真切。

  蓦地听自远处,隐隐传来一阵吱吱喳喳的嘈杂声息,忖度方向,恰在口当面那条水溪对岸,暗想:“果真那话儿来了哩。”

  心念未已,就听得有个洪亮的口音,说道:“宏林,宏昶呢,你们准备的油柴,怎么燃不着了?”

  旋又听得有人,像似十分恐惧地说道:“启禀师尊,弟子等今天一早便已经将柴砍好了,而且灌罢桐油,摆在溪边,可是,不知道是谁将它扔入水里去,现已浸透,怎生用得。”

  接着,那个洪亮的口音,沉声骂道:“你这两个无用的蠢才,坏了洒家大事,待一会,不揭你们的皮才怪,呆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快约同宏元、宏礼,将寺中所有的干柴,搬来应用。”

  这时,突瞥见前那大片草坪上,中央及四角地方,忽现出斗大的五蓬青光,冲向空中,一闪即逝。

  宇文杰方暗自纳罕,不旋踵即雾散霾收,月明星朗,眼前景物,顿感一新,这才领悟到灵伽禅师所说的,是那五行踪阵,法力消失的现象。

  他又向水溪对岸探首望去,即见几团灯笼炬光下,映出人影幢幢,正纷纷跃过水溪,向岩这面扑来,约计人数有十五六人之多,暗忖:“这些和尚,想尽是法华寺中的高手。”

  不由精神陡然紧张,忙提气行功,蓄势以待。

  刹那间,那嘈杂的人声,和眩目的火光,已齐集坡前,正头接耳,窃窃私语,忽然眼角人影一晃,已知有人扑近口。

  宇文杰蹲身暗处,猛抬右臂,觑定来人,呼的一掌,向外全力拍出,只听得一声大“蓬”接着,就有人一阵闷哼,一团黑影如断线风筝般,由口坡上,被掀起两三丈高,直向坡前人丛中落去。

  人群中突闪出一个身形魁梧的黄袍和尚,双臂一张,一把接住那团黑影,沉声喝道:“有细,师弟们留意!”

  坡前僧众,一闻此言,顿起了一阵动。

  宇文杰伏在暗里,这才看清发话那人的形貌,原来就是昨晚在罗汉堂,主用火攻的那个虎面和尚,心想:“这秃驴,大概就是铁慧。”

  那铁慧此时,精神显得有点紧张,情绪也有点不宁,两手放下那个受伤的大弟子宏智之后,沉声呼道:“德慧师弟呢?”

  旋见由铁慧身后,闪出一个身形瘦长的黄袍和尚来,转身双手合十,说道:“贫僧在,师兄有何吩咐?”

  铁慧一手攀转那德慧的身形,令其面向岩,一手指着口处,说道:“洒家刚才瞥见内击出的掌风,并非那老和尚的手法,却是另外有人,本寺的佛前三宝,是否还在内,煞是可虞。这个匿身岩,出掌伤人的细,异常重要,今晚,我们非得将他擒住不可,你先上去看看,盼格外小心!”说罢,又指挥身后左右僧家,向这小小岩,采扇面形势包围,堵截逃逸之人。

  德慧奉命一步跨上山坡,行至坡,即止步停身,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说道:“弟子德慧,前来参谒师尊。”

  语音甫落,眼前人影一晃,一条瘦小身形,挡着口,横身而立,大声叱道:“什么人?”

  德慧不由暗自一惊,忖道:“铁慧果真厉害,竟能于昏黑暗影中,察声辨于顷俄,其功力之湛,实非己身之所能及。”

  今又见这一黑影,自前现身,这人竟先铁慧而闯过谷底制,来此中,显然,定有所为。

  是以,对三宝的得失,师父的安危,着实惦念,遂亦沉声说道:“贫僧乃仙霞岭法华寺的僧人德慧,前来参谒师尊,汝是何人,为何深夜闯入本山区。”他边说边运功蓄势,伺隙袭敌。

  那宇文杰一个丁八步挡立口,左手叉,右手戟指德慧,喝骂道:“你们这般欺师灭祖的贼和尚,今天碰到我,才真是天网恢恢,报应不,我若不叫你们个个吃尽苦头,你们哪会知道天高地厚,举头三尺,尚有神明。”

  铁慧猛一抬头,目光,急出手去扣拿宇文杰正戟指着他的右腕脉门,时促势骤,黑暗里,实令人猝不及防。

  和尚一招得手,方自心喜,哪晓得,这一出手,恰恰碰上了切脉的专家,却大大地触了个霉头。

  宇文杰当下不暗笑:“你这不是班门斧吗?”

  随即抖臂较劲,猛转右腕,反一下扣住了德慧的脉门,加力一紧,只见他立时屈蜷腿,全身搐个不停。

  他一手提起德慧,一手托着他的股,着力向外一扔,那德慧就像被抛绣球般,在空中转了几转,直向坡前冲着那铁慧撞去。

  铁慧闪身上前,急伸双臂,接住空中飞来的德慧,向地上一放,顿时面蕴愠容,暗忖:“德慧的武功,纵怎的不济,也不致一手,就闷声不响,被人抛出圈外。”还以为他身怀二心,不肯出力。

  接着,那德慧周身痛楚已失,毫无异状,爬起身来,面羞惭的向后一退,铁慧见状,更认为所料不差,只恨的瞠目切齿。

  正待发作,这时,肩后忽闪出一僧,合十当,说道:“师兄,贫僧去会会那个少年。”

  铁慧一看来人,乃师弟慧本,也是本寺一等高手,论武功不在德慧之下,但仍不放心,扭头见站在身旁的,恰又是本寺一高手,师弟慧永。

  遂说道:“你们两人,可分左右同上,待酒家再与你接应,今晚非得将那娃娃擒住不可。”

  宇文杰今晚对这场拼斗,是居高临下,先就占了地势之利,故打来轻松,毫不吃力,众僧情况,适得其反,所有行动,随时都在对方监视之下,目标显著,易受狙击,且系仰攻,更觉费劲。

  那慧本的武功既高,人又狡黠,深知这场拼斗,己方人数虽多,因失去了地势之利,故一上场,就折了两名高手,利害显明,不容大意,乃踱至慧永身边,附耳密语,然后分途行事。

  宇文杰见这两个和尚,鬼鬼祟祟,定有阴谋,忙暗自提高警觉,一步跨出口,耳边即听得一阵丝丝细语,说道:“小檀樾,勿离开口太远,免致危险。”他听罢,也不管什么叫做厉害,只就口外,横身一站,蓄势戒备,严阵以待。

  两僧见状大喜,慧永即纵身一跃,抢上山坡,猛向宇文杰面劈出两掌,掌风呼呼,直冲口。

  那慧本又就地拧身,向右一闪,来到旁左侧山岩脚前,将身形拔起三丈,抡开双掌,由左上方凌空下劈,卷出一团劲风,向宇文杰当头撞至。

  这两个世外高手,如此明攻暗袭的联手出击,在使对方腹背受敌,首尾不能兼顾,以为这少年的武功再高,也非要落败不可。

  那慧本用计,虽然至毒,只可惜,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开始进攻,即取错了方向,且终嫌迟了一步。

  不独未能收双管齐下,腹背制敌之效,却反予对方以各个击破之机,及至猛醒过来,方感不对,但为时已晚,无法刹时变招。

  只见宇文杰右掌由内向外横势一扫,即听得慧永一声闷哼,被掀起空中两丈高,摔落坡前,跌地不起。

  又见他左掌使出一招“犀牛望月”向上虚虚一挑,慧本顿感一股急劲无俦的潜力,向前猛冲过来。

  那飘悬半空,正待一击扑落的身形,这时反被震起丈余高,像风车般,一阵辘辘向外直卷。

  竟冲出七八丈远,才刹势下坠,黑暗里,只听得“扑通”一声,摔落尘埃之后,即杳无声息,似已昏死过去。

  当下三人这场拼斗,都是使用急劲猛烈的路子,来势固速,去势更快,是以,两下掌风,一经接触,即如电光火石般砰然作响一闪而逝,四下僧众,几曾见过这种阵仗,一时惊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那铁慧见状,只气得三尸冒火,七窍生烟,一声暴喝“上”两旁僧众,只得一拥而上,抢攻山坡。

  他本人平地一跃,将身形拔起丈余,扑上口,抡开那双巨灵铁掌,向宇文杰当头猛力劈下。

  宇文杰见来势汹汹,锐不可当,顿感一阵狂飙,挟着一股疾劲绝伦的力道,如排山倒海,面撞来。

  立时令人窒息难耐,忙扬起双臂,连集全身功力,硬去接那一掌,同时,忽觉脑际有股热,沁透腑,直下丹田。

  又如万马奔腾般,回窜四肢,两臂力道徒增,似乎大得出奇,一接上对方劈来的掌势,即听得“蓬”的一声,震得两旁僧众,纷纷倒飞,已身也被震得连步后挫,忽又觉中窜出一股力量,堵住口。

  他经这一挡,才稳定身形,当下心头不骇然,暗忖:“这贼秃果直不凡,若非灵伽禅师暗里相助,若仅凭一己之力,这一下不死亦伤。”

  再一看那铁慧,可更惨了。

  只震得他一个倒栽葱,撞下山坡,虽使了个鲤鱼打,勉强纠起身形,仍然拿桩不住,双手抚着口,连连后挫。

  他一见,机不可失,忙使出一招“飞燕掠波”凌空一跃,由口窜下山坡,这时,忽觉脑袋不由的向后一仰,灵伽神师绾在他头髻上的那长发,已被无形挣断,方始想起头上还有这件东西。

  但时机一瞬即逝,已不容他多所思索,一念方罢,仍继续向前扑去。

  耳边忽又听得一阵密声细语,说道:“小檀樾,你忘记叮嘱,挣脱发线,老衲已无能为力再助你拒敌,盼好自作为,如感不支,仍以趁机逃走为上,代本寺清理门户一举,老衲心领。”

  宇文杰无暇理会这些,身形尚未着地,即猛伸右手,切取铁慧的腕子,那铁慧到底了得,他虽已身负奇重的内伤,犹能强自按纳,抑制口的涌,今瞥见对手已凌空扑至,忙又提口真气,抡臂吐劲,着来人,一掌拍出。

  他作此困兽犹斗,已成强驽之末,所劈出的掌力,威势大减,宇文杰身悬空际,就势一翻手腕,扣住他的脉门。

  双脚着地,又加力一紧,只见他痛苦的咧嘴呲牙,额汗如雨,一口真气按纳不住,哇的一声,呛出一口鲜血。

  宇文杰又并指向他脑后“玉枕”上一戳,铁慧那条庞大的身形,即摔倒就地,人事不知。

  宇文杰制住了铁慧,反身跃上山坡,背而立,扬声喝道:“你们这般叛师孽徒,还有不怕死的吗,一起上,好了!”

  那静坐中的灵伽,听得外面声息,知宇文杰已经得手,不喟然叹息,默默中似有无限感慨。

  这时,以一种苍老衰颓,愀然无力的语音,向中扬声说道:“小檀樾,请命本寺的广慧僧进,来见老衲,有关叛师重罪,只及铁慧本身,其余僧众,请念在我佛慈悲份上,不必深究。”

  宇文杰举目向坡前一扫,问道:“你们当中谁是广慧,快出来,随我进,见你师尊。”

  人群中即闪出一个身形瘦小的灰袍和尚,来至坡前,合十当,向上说道:“小僧宏慈,系广慧大师的弟子,家师因抱病在寺,今晚恐不能来,如何是好。”

  宇文杰说道:“你师祖今有面谕,他也得扶病前来,你赶快回寺去请,我们在此立等。”

  他又对坡前四下僧众,高声说道:“你们谁都不准稍动,等广慧师父到后,再作安排。”

  说罢,就坐在口守候,以防变故。

  宏慈领着宇文杰传出的师祖面谕,转身回寺,途中又将正奉命搬柴的宏林,宏昶,宏元,宏礼等四僧,拦回寺来。

  到罗汉堂,禅房各处,寻找师父,均不见踪迹,最后寻至“戒禅院”始见他正与在这戒禅院已锢了九年的师兄宏达在内谈话。

  原来这“戒禅院”是专为锢本寺不法僧侣之所,在十三年前,宏达和尚发现铁慧的阴谋,遂不惮艰巨,不计危险,透过了师父德慧和师伯广慧的意思后,暗将师祖同三宝,护送至五峰尖冷泉谷岩隐藏。

  自灵伽禅师及三宝,一夕失踪之后,那铁慧怎肯就此罢手,他所处心积虑,朝思幕想的就是要攫取三宝。

  至于老和尚的存亡安危,却都不在心上,是以,对本寺僧众,以及凡与本寺有渊源交往的处所,无时不在严密探察之中。

  至于其左右心腹,如平辈的慧本、慧通,晚辈的宏元、宏昶、宏林、宏礼等,全是他的助手。

  三宝之与铁慧,怎恁般重要?原来那第一件宝物,却是一柄白玉如意,乃本寺开寺以来,传下的“如意佛令”上面镌有第一代师祖的谕示:“无此佛令者,不得接掌本门住持,门下弟子,见此佛令,应服从传令人之指挥,并接受其赏罚。”

  如铁慧得有此令,不但即可身为本门住持,指挥门下五百僧众,并可掌握本寺一笔富可敌国的庙产。

  第二件宝物,即是灵伽禅师,在前面对宇文杰所说的那本“楞严秘典”了,由于上面记载有九种绝世武学,不但本寺视为镇山至宝,即一般江湖豪客,武林异士,亦莫不虎视眈眈,心存觊觎。

  至于秘典上的记载,武功种类既多,经文又极玄奥,全部悟解,实非朝夕之事,故本寺僧众的武功修为,高如灵伽禅师者,也不过参悟其中十之七八而已,这还是他尽其毕生所学,现已寿达百岁高龄所获的成就。

  不料到后来,因一时失慎,还落个走火人魔半身不遂的结果,其余各人,仅学得四五成,或三四成功夫不等。

  铁慧是个醉心武功的人,怀恨师父藏私不肯传授秘典中的绝学,早就存心攫夺,好参悟其中秘奥,称霸武林。

  那第三件宝物,却是一柄古剑,剑名“赤索”不但能斩金切玉,犀利无比,最奇特处,是一经舞动,即风雷鸣,声势夺人。

  是以,这三件宝物,在铁慧心目中,看得异常重要,势在必得。

  也是合当有事,九年前的某一天,铁慧循例集合寺中慧、宏两辈僧众,在经堂请经上课,诸僧齐至,就只差宏达一人。

  他还以为事出偶然,未予留意,时间一久,数次未到,这才犯疑,他记在心里,也不声张。

  有一天,又值清晨上课时间,却临时中止,暗自伏在寺后一株大树上窥觑,居高临下,鸟瞰全寺。

  不一会,果见宏达掮着一包物品,翻出寺院,闪身疾走,直奔山后而去。

  铁慧蹑踪身后,一直跟到冷泉谷,见宏达进了一座岩,良久,才又见他空手出来,他则跃上山涧,宏达猛一抬头,即见师伯铁慧,立身当前,冲着他一阵冷笑之后,沉声喝道:“你在干什么?”

  宏达知事已败,也不再作隐瞒打算,遂合十当,说道:“弟子不打诳语,师祖在此中参禅,弟子掮送供养。”

  铁慧一听,略现惊容,转眼恢复常态,说道:“随我来。”

  宏达没法,只得又跟在身后,来到前,那铁慧一步跨上山坡,双手合十,说道:“师父!弟子铁慧参谒。”

  “好孽徒,你还有脸来见老衲。”旋得风声呼呼,由中卷出一阵狂飕,震得铁慧拿桩不住,一个踉跄,栽下山坡,宏达赶忙向前将他扶起,他慢慢站起身形,又钉立当地,暗自调息了一会。才扭头向口瞥了一眼一声闷哼,对这岩,似怀有无限仇意,当下,遂由宏达扶着恨恨而归。

  铁慧回到寺中,即集合佛前四大护法,内外两院监寺,罗汉堂中四老,以及五殿和知客等,当众宣布宏达罪行。

  同时询问应该给以何种惩罚,监寺云慧,深怕宏达吃亏,忙合十说道:“本寺弟子,在寺中犯了盗窃行为者,得视其情节轻重,依例定一至三年的锢不等,今宏达所犯,应予锢一年。”

  铁慧本要废却宏达的性命,又恐施刑太重,众意不服,他平时心存畏忌三分的是那罗汉堂中四老之一的广慧。

  此时尚未开口,还不知他心中另外有无主张,随又一想,留着他的活口也好,以便慢慢探询那三宝下落。

  可是,监寺所定的处罚太轻,心实不甘,遂说道:“刑期不定,可暂予锢,俟洒家接领本寺三宝之,再行释放。”

  云慧尚待争辩,铁慧面容一整,扬臂一挥,沉声说道:“洒家主意已决,师弟勿再多言。”

  宏达当天就被关进了戒禅院,铁慧旋又邀来茅山道士乙清,在冷泉谷底布下五行踪阵。

  意在断绝一切来往和供应,饿死灵伽,攫得三宝,想既周到,计亦至毒,阵式布成之后,除茅山道士乙清外,只有他一人明白阵法。

  其间,曾数度穿过制,至前窥伺,见灵伽始终好端端的,静坐中,生活如常,不由一惊,疑有神助。

  他终忍待不住,又屡次现身口,劝说与威并用,要师出三宝,否则,将施行火攻。

  但灵伽以死自明,不为所动,他深慑师父的厉害,既无法作进一步的威胁,更不敢多作其他唠叨。

  每次前来,都是徒劳无功,废然而退。

  制的冷泉谷,已是人迹不至,鸟兽绝迹,成了一块十足的死地。

  那枯坐中的老人,武功再高,由于半身不遂,无法行动,加以外援已断,如遇火攻,即有焚身之厄。

  但铁慧之所以迟迟不行者,这倒不是为师父功行厉害所阻,而是投鼠忌器,恐因毁及三宝,反得不偿失罢了。

  他筹思再三,对火攻一节,只有待至九年制失效之,如老和尚仍如此倔强,再作最后一举。

  谁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竟先一天,由自己的心腹,因砍柴准备火种,而引出这个武林煞星的宇文杰。

  不但当场破坏了他的大事,自己反而失手遭擒,实非他之始料所及。

  当天广慧即托病不起,那铁慧对这位师弟,尚有三分怯意。

  一因他的武功,较自己差不多少,二因他为人正派,在寺中人缘极好,自己于未得到三宝之前,此人开罪不得。否则,众叛亲离,定要吃亏,今一听说有病,无论真假,均不便深究,他于晚间率同心腹,大举进犯冷泉谷之后,广慧即踱至戒禅院,与宏达密商除大计。

  终惮于铁慧的武功太高,合本寺慧,宏两辈弟子之力,也均非其敌手,己方若无得力的外援,殊难胜券。

  他师伯徒侄两人,正谈至紧要处,忽瞥见院中灯影晃动,及听得一阵急骤的步声,忙停止语音静观是谁。

  宏慈一步跨进戒禅院,放下灯笼,双手合十,说道:“师父!病愈了吗?”

  广慧一见来人,是自己的弟子见问,不由仰面长声叹息,然后,才愀然说道:“为师的有什么病!”

  宏慈说道:“弟子奉师祖面谕,请师尊即赴冷泉谷一晤。”广慧闻言,愕然问道:“你那铁慧师伯呢?”

  宏慈随将那玄装少年,口现身,以及师伯、师叔、师兄弟等人,受伤遭擒情形,躬身告禀一通。

  广慧先是一惊,后又仰天长笑。

  他这时,精神显的十分紧张,情绪也有点激动,手腕一把扭断了木栅铁锁,放出宏达,沉声说道:“好!我们三人,就此前往。”

  皓立坡前的僧众,一见广慧大师,率着两弟子来到,纷纷向前,合十问讯,广慧一面答礼,一面看到师兄铁慧、师弟慧永、慧本和师侄宏智等人,受伤跌地的惨状,不尽摇头叹息,感慨无已。

  又一眼瞥见德慧,站立身侧,遂说道:“师弟,你到底也来了。”

  德慧合十当,愀声说道:“为了宏达之故,要减去大师兄的猜忌,我怎能不来呢?不过,师弟们以及众门人所抱的委屈,还盼师兄代向师父剖白!”

  广慧又不喟然一叹,说道:“这个自然,你们在此静候片刻,待我叩见师父之后再说。”

  他仰首对坐在口的宇文杰,双掌合十,说道:“小檀樾请了,贫僧广慧,系奉召晋谒家师者。”

  宇文杰见这广慧,却正是晚上在罗汉堂中,以善言劝说铁慧的那个清瘦和尚,不由地肃然生敬,忙起身抱拳,说道:“大师请进!”

  他步上山坡,此时周身激动得有点发抖,呼吸急促,一跨进口,即双膝下跪,匍匐向前,伏身灵伽膝下,合十告禀,道:“弟子广慧,昧弱不才,既未能申讨叛徒于欺师灭伦之初,复未能身赴师难于坐困危谷之后,罪孽深重,无可赎贷,原请家法,领受峻责。”

  说罢,叩地不起。

  灵伽眼皮一闪,又复垂闭,虽然长发覆面,五官全遮,仍无法掩蔽那沮丧憔悴的神情,显然,心里蕴有一股不可宣的沉痛。

  半晌,才双目复启,微笑意,脸慈祥地说道:“徒儿,这事怎能怪你,咎由为师的道行薄弱,自招魔障使然,终因我佛慈悲,及历代师祖灵感,本门这场浩劫,卒化险为夷,亦不幸中之大幸,现已为时无多,快快起来,邀诸弟子进来,为师有要事代。”

  广慧不一愕,暗忖:“师父出言有异,料得当前将有什遽变。”

  不敢多问,只得遵命退出外。

  宇文杰以此地事情已了,剩下的仅是他师徒们的商量,自己不便涉身其间,遂躬身说道:“老师父!现叛徒成擒,大事已了,弟子就此拜辞,此次误入妖阵,身遭困厄,多蒙点化,得以不死,此恩此德,当铭感五衷,永志不忘。”

  灵伽猛一扬首,双目陡光,一把握着他的手腕,说道:“小檀樾,请稍待,老衲还有重事相托。”

  宇文杰说道:“弟子因为身负父母血海深仇,久未昭雪,可谓寝食难安,此次不远千里不避星霜,是要及时赶往湖南,寻找那仇家,现己虎口余生,不宜久留,敢请多多谅宥。”

  灵伽说道:“亲仇虽重,也不忙在一时,老衲之要小檀樾稍留片刻者,正有所赠与,这于你洗雪亲仇,关系至大。”

  这时,外众僧,已鱼贯而入,罗拜榻前。

  灵伽松了宇文杰的手腕,向众弟子扫了一眼,复一手抚着广慧的顶门,说道:“为师解在即,今有要事三桩,你能遵守吗?”

  广慧双手合十,恭声说道:“弟子愿听师父谕示!”

  灵伽松了手掌,合十当,宣了一声佛号之后,说道:“叛师灭伦,只罪及铁慧一身,你们将他解回寺中,集合全体弟子,按本门规律,予以应得之罪,其余胁从,一律免究,此其一。为师解在即,此即是我长息之所,遗体切勿移动,只须将口用泥石封周即可,此其二。”

  他反手自身后,出松纹古剑一口,左手掌着剑鞘,右手握住剑柄“呛当”一声,拔出剑锋半截,即闪出一片眩目光。

  然后,又将剑归鞘,双手紧握,审视良久,才偏过头来,脸慈祥地笑向宇文杰,说道:“小檀樾,请过来!”

  宇文杰只得向榻前凑进了一步。

  灵伽又向空中叹息一声,面容一整,顿现肃穆,说道:“老衲之与小檀樾,这一夕之会,可说是夙缘。”

  他至此顿了一顿,继续说道:“老衲未入佛门以前,幼年颇娴先天太乙神数,嗣皈依三宝以来,即舍而未习。自叛徒在此布下制之后,曾几度推渔,开始是:震离示警,寅午用事,白虎当头,卦象凶极。到后来,青龙腾骧,坤坎相应,震卦里忽被甲辰一冲,反冲破原来的震离爻命,全卦顿变为两仪添顺,六合大吉。不料这甲辰一冲,却应在小檀樾身上,岂不是前缘,卦象虽吉,但又算来,这场浩劫消弭之,亦即老衲解之时,这也归诸定数。”

  灵伽说了这篇卦理,宇文杰听的如“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只瞪着两眼相向,默默无语。

  灵伽右手擎着长剑,左手指着剑柄,对宇文杰说道:“这口剑,剑名‘赤索’,剑柄中央,镌有赤索二字古篆,它不但功能斩金切玉,削铁如泥,且一经舞动,即风雷鸣,声势威猛,为克敌致胜无上利器。本门系峨嵋东极支派,此剑即系由本寺一代主持,亦即本门第一代掌门人,自川中携来,列为本寺佛前三宝之一。规定只限掌门人使用,本待以此相赠,奈祖规极严,不敢违拗,兹又因小檀樾护法功大,有造于本门者实深,无以为报。是以,老衲甘冒不韪,愿将此剑,借你使用二十年,然后归还本门,以了却老衲生前知恩酬德之念。”

  宇文杰闻言大惊,忙双手连摇,急声推辞,说道:“老师父,使不得,此剑乃贵寺至宝,虽说是借与,我也不敢领受,务祈收回成命!”

  灵伽双目陡睁,沉声说道:“小檀樾,你就不思手刃亲仇吗!想你那对头仇家,定是个江湖上极难沾惹的人物,不然,你的一身武功,怎能得自禅道两门的培植,听老衲之劝,将剑收下,届期归还本门就是。”

  随即将那柄古剑,向他前一递。

  宇文杰见老禅师词意坚决,无法推辞,只得躬身接过,连连称谢。

  灵伽这才颔首微笑,又自怀中摸出一本八寸长,五寸宽,两寸厚的白玉函匣,上面镌有“楞严秘典”四字古篆。

  他唤着广慧的法号,说道:“本门佛前三宝,除那‘赤索宝剑’已由为师作主,借与宇文杰檀樾,使用二十年,届期再由本门收回外,其余二件,今当众授你。师门规定,这楞严秘典,必须由掌门人亲自阅读,然后将参悟所得,再传授门下诸弟子,规戒綦严,切须恪遵。”

  他最后才由身后取出一柄长约一尺八寸的白玉如意,双手齐眉捧着,宣了一声佛号,说道:“这如意佛令,亲授与你,可即接掌本寺主持,今后即为本门第十八代掌门,盼好自为之,为师的,也就言尽于此了。”

  广慧双手接过如意佛令,对榻前伏身下拜,说道:“弟子谨遵师令,敢不竭心尽智,全力以赴,以求光大佛法!”

  拜毕,仰面一看,见师父垂臂合目,双掌掌心向上,摆放前,静坐不语,他立起身来,尚待有所请示。

  忽觉师父呼吸已停,鼻息全无,伸掌一探,果已气绝,遂转身对众说道:“师父已经圆寂,我们速料理后事。”

  遂又由广慧率领众弟子,罗拜榻前,朗诵经文,一时梵唱,响彻山谷。

  站在一旁的宇文杰,一见老和尚死了,先不一呆。

  接着双目低垂,默默沉思,想到伤心处,竟嚎啕痛哭,也随着众僧,就地匍匐,顶礼参拜。

  按宇文杰之与灵伽禅师,在此岩不期而聚之后,虽为时仅一昼夜的功夫,这在一般世人心目中,不过是三餐一觉的时光,乃人生全程里,极短暂的一瞬而已,本不值得什么,可是这一昼夜的时光,在他们一老一少看来,却十分宝贵,迥异寻常。

  在灵伽初衷,本打算毁灭三宝,与叛徒同归于尽,主意已决,待时而发。不料宇文杰误入制,来此荒谷后,两下里推诚相见,互为扶持,当时,这小小岩,即充了一种生死与共,患难相从的温暖气氛。

  及至宇文杰因于义愤,锐身急难,冒出一股初生犊儿不怕虎的蛮劲来,要为灵伽铲除叛徒,清理门户。这益使那灵伽四大皆空,平静无波的禅心,不由地又燃起了一缕烟火尘缘,对眼前这位天真无,诚实憨直的少年,既感动且喜爱。

  是以,他竟不惜以本身数十年的禅功修为,暗借佛门中“缕丝传真”的上乘心法,助长宇文杰的功夫,较前进于无形。

  事后,更甘冒本门大不韪,以三宝之一的赤索宝剑相赠。

  如老禅师活着,还不怎样,今一旦死去,正所谓“已而已而,悲失知音”这怎不叫宇文杰百感集,五内俱崩,而伤恸哀哭。

  广慧见宇文杰哀伤逾恒,实有不忍,便命师侄宏远,将他扶出外休息,以便众僧处理师父后事。

  宇文杰只得挟起宝剑,随着宏远出,在一株矮松下坐息。

  这时,已是辰已相的时光,太阳已爬得很高,照得这冷泉谷西面,那片平滑如镜的岩壁上,霞光眩眼。

  他正打算向宏远探听劫马贼人,和那黑马讯息时,忽瞥见那岩壁上面,很清晰的,突映出两条硕长人影。

  肩上似都有兵刃,忙暗将宏远的袍袖一拉,向壁上一指,附耳说道:“岩上来了两个武林人,待我上去看看,那铁慧的武功已废,不必害怕,一半天,我如不能转来,你们可将他带回贵寺,处置便了。”

  岩壁间的两条人影也同时隐去。

  他说毕即向宏远拱手告别,背起长剑,拧身一跃,凌空渡过水溪,上了山涧出口,又两个起落,直向那边山岩刚才两条人影存身处飞窜过去。

  岩边确有两人,掮着兵刃,俯向谷底窥觑,当时听得中一阵禅音高唱,以及又见铁慧和另外三僧,受伤跌地情形,已忖度法华寺昨晚所进行宝的一场拼斗,显然没有成功。

  那两人看了半晌,见时过境迁,当事人又似已死去,也就不想再淌这浑水,立即离开当地。

  宇文杰赶上岩边,果见前面远处有两条人影,在一丛树林边际,一闪而逝,遂提口真气,催运“龙步云程”轻功,向前追去。  wWW.wXiAnxS.coM 
上一章   英雄出少年   下一章 ( → )
《英雄出少年》是上官鼎的最新小说,无限小说网提供英雄出少年最新章节TXT免费阅读,无限小说网第一时间为您提供英雄出少年最新章节,尽力最快速更新英雄出少年的最新章节,用心做最好的小说免费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