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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限小说网 > 重生小说 > 重生—深宫嫡女  作者:元长安 书号:3019  时间:2016/10/9  字数:11370 
上一章   077 旧年阴私    下一章 ( → )
如瑾眉头一凝:“怎么回事?”

  三番五次,没完没了,到底这件事还要翻覆多久才能罢休!如瑾只觉得十分烦躁。东府这才安分了几天,老太太怒气并没有完全消失,她们就按捺不住又要兴风作了么?只是这法子也未免太笨了些,一次两次害不到她,难道以为多重复几次就能奏效?

  碧桃低声道:“小三子日常喜欢到街上晃,近听见好几次有人议论凌先生,起初他并没意,后来听到次数越来越多,他就上心打听了一下,说是这回与上回不同,议论人多是市井百姓,而且说得有鼻子有眼,还能说出人家姓名来。”

  市井百姓?上次流言不过是官宦富贵人家传了一阵子,到市井里只是只言片语,这次却是怎么回事?而且还能说出人家来,难道是凌慎之真…

  不,如瑾迅速推翻了自己荒唐揣测。那样一个人,虽然只见一面,但就凭那一面寥寥几语言谈也能看出是怎样品,她不相信他会做出不堪事情。

  “是哪一家?”如瑾问。

  “一户是城西李老爷家,家中有个女儿叫惠娥,已经…怀了身孕…”碧桃毕竟是年轻姑娘,提起这个脸色微红,赶紧往下说,“小三子说这家是开胭脂铺子,也算城中数得上富户,小有家财。家里小姐确是…有孕身了,还请了厚德堂大夫帮忙打胎,本是暗中请,不知怎么就出了消息。”

  如瑾注意到她用词,“一户是城西李老爷家”难道还有其他户?

  果然碧桃又接着说:“还有一户是一个平头百姓家闺女,本来好好订了亲,后来却寻死觅活要退亲,人家都说是因为她有次陪着娘亲去看病,遇到了凌先生。”

  “还有么?”

  “还有一些跟上次差不多了,就这两件是添故事。”

  如瑾低头细细思量。两个故事都确有其事,比上次胡乱传言增加了深可信度,但要说直接指向凌慎之和她,却还没有到那个程度。

  碧桃皱眉问道:“姑娘,你说这事跟咱们有没有关系,是不是东府做下呢?”

  如瑾道:“现尚且看不出与我有何牵连,但上一次凌先生流言本就是她们想害我才布下,这一次,仍旧需要仔细提防。你让小三子多去外头走动,好摸出流言初是从哪里传出。”

  “府里?”

  “府里也要盯紧了。”如瑾想了想,吩咐道:“她们喜欢往咱们这里安眼线,我们也不能两眼一抹黑,你想办法收拢几个东府丫鬟婆子,如今我们有权手,给人办个事解决个困难都很容易,你懂么?”

  碧桃点头:“奴婢明白了。”

  因了商量事情,如瑾心中积聚了许久烦闷渐渐被转移,借着灯影看见窗外朦胧海棠花树,想起晓妆院来。“董姨娘和四妹那边如何?”

  碧桃道:“没盯出什么特别事情,四姑娘近来好像身子好转了,仍旧跟以前一样,经常到园子那个地方站一会。董姨娘身边人嘴都严,石竹自己不肯说是因为什么。”

  “四妹总喜欢那里呆站也不知为何。”如瑾想不出缘故。上一次雨夜里她从南山居回房路遇蓝如琦,后来着人留神观察,发现蓝如琦经常去她们当晚相遇地方,那里又没什么好看景致,总那里做什么。

  如瑾呼了一口气,唤人打了一盆冷水来净面。冰凉水打额上脸上,顿觉头脑清凉了许多。

  “不能这样心绪不定,尚有许多事要做呢。”如瑾醒觉自己这两心态出了问题。许是东府被住缘故,她心劲儿松了,这一松,就凭空生出许多不应该出现多愁善感,连带着判断和行事都受了影响。前路还长,她所求可不仅仅是住东府而已。家族,未来,都等着她守护。

  “再多用些人盯着董姨娘和四妹,总要摸清她们古怪到底为何,才能心安。”如瑾吩咐碧桃,想了想又道,“刘姨娘和五妹那边也别放松,五妹受了这番委屈,刘姨娘沉默安静得太奇怪了。如今整个府中事务繁杂,关键人就要盯紧了不能出岔子。”

  “是。”

  …

  东府,正院。

  张氏坐铺着紫竹簟如意长榻上,赤金首饰璀璨夺目了一头,手里捧着大红地描金喜鹊登枝茶碗,一下一下拿碗盖子漂水面浮沫。每漂一下,就瞪一眼地上垂首而立三旬妇人,不时冷笑。

  屋里屋外都静悄悄,只有碗盖子磕碰茶碗响声,夹着张氏冷笑,怎么听都是诡异。林妈妈站张氏身后,也是一脸忿然和鄙夷,跟主子同仇敌忾,死瞪着当地那人。

  妇人虽然垂手恭立,衣着却并不是仆妇模样。柳叶纹宝蓝十字锦对襟长袄,马面裙上鱼穿莲叶绣纹精致鲜亮,珠钗缀发,翡翠耳铛,面上脂粉单看光泽也非市井人家所用大路货,通身气派并不比张氏逊多少。

  自从进了屋子,张氏就没给过好脸色,一句话也没说,只管那里瞪人。足足一柱香时间过去,那妇人才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奴家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太太,惹得太太这般模样。其实奴家这次来是给太太送这月孝敬,另外还有我家老爷从湖广那边得鲜玩意,特地送来给大姑娘赏玩。几年来多得太太照拂,胡家上下全都感激太太恩德,后也请太太多多帮衬。若太太有话不妨直言,这样让奴家甚为不安。”

  “哼!”张氏将盖碗重重摔桌子上,里面早已凉透茶水泼了一桌子,她斜眼看着那胡家娘子,只是冷笑,“这番话说得可真真是好听,我可当不起你感激,也不敢再照拂你。什么孝敬,什么鲜玩意,我劝你趁早包了包裹拿回去,免得扔我这里白白浪费!”

  胡家娘子又叹口气:“太太到底因何事生气,说出来让奴家知道可好?奴家也好改正。若是我家老爷得罪了您,奴家回去就跟他说,让他立刻登门来赔罪。”

  “啧啧啧,这般低声下气做什么,如今我可还值得你如此?”张氏眉毛挑得高高,如同两只就要一飞冲天黑燕子,“少跟我这里装糊涂!打量我不知道呢,你来我这里之前去了哪里?你那份孝敬可是先备了双倍分量孝敬了别人?人家那里吃了闭门羹才来登我门,拿我这里当什么地方!”

  胡家娘子一愣,沉默一会,慢慢抬起了头,脸上带着谦卑笑:“太太别误会,都是底下掌柜办事不力,自己那里胡乱揣测私自行事,耽误了奴家和太太情分。奴家已经将那不懂事掌柜狠狠骂了一通,还扣了他一整年工钱和分红呢,这不立即就来给您赔罪来了。”

  张氏又是冷笑:“来给我赔罪?那怎么开始不说,等我揭穿了你把戏才赔罪,拿我当傻子哄么?”

  胡家娘子眼睛眨了眨,换上一副乞求神色:“是您刚才威严将奴家吓住了,奴家一时了分寸,忘记自己要说什么话了。您一向大人大量,千万千万别怪罪。以后胡家上下还都得指望太太呢,您要是恼了奴家,回去我家老爷非得把奴家打死不可,您就可怜可怜奴家吧。”

  张氏哼了一声,却没再说什么,胡家娘子又道:“奴家明白得很,太太是府里有分量有能力人,如今虽然养病家不理庶务,但等病好了之后,依然还是威风八面侯府太太,府里大事小情全都得您张罗呢。奴家再怎么不懂事也不会这上头错了主意,舍了您去巴结别人,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您说是不是?”

  张氏脸色这才有些和缓,转目看了一眼胡家娘子,“这还算是明白话。”说着一抬下巴,“坐吧。”

  胡家娘子笑道:“您跟前奴家怎么敢坐,何况家里还有事奴家也不便多留。东西方才都交给您身边梅姑娘了,您闲暇时看看喜不喜欢,若是有不满意只管遣人去柜上知会一声,奴家立刻给您置办好去。只求您能继续照看着胡家,可怜我们小本生意,别让我们丢了这碗饭。”

  张氏曼声道:“那是当然。”

  胡家娘子看了张氏一眼,若有所思低下了头,深深福礼:“那奴家可就谢谢您啦。奴家不打扰了,太太万安,奴家告退。”得了张氏允许,她躬着身子慢慢退出了厅堂。转身刹那,脸上恭谦笑容俱都不见。

  林妈妈见她走远,拿了厚巾帕擦干净桌上泼洒茶水,重给张氏添了一盏。“太太,这婆娘真是不老实。什么掌柜私下行事,若没有东家吩咐,哪个掌柜敢自作主张朝侯府里搭关系送礼?碰了钉子才来我们这边讨好,要是西府接了她礼,说不定她再也不来咱们这边了呢!”

  张氏听了心头烦躁又起,手上一顿,刚填好茶水又被她泼了一桌子。“管她老实不老实,她要孝敬我就接着,犯不上跟钱过不去。”

  “那…”林妈妈迟疑着问,“针线房如今又不我们手里,要是那边以后不肯用她家绸缎布料了…”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难道我收了她一点银子,就得给她办天大事不成?”张氏越想越气,丢了西府管家之权,丢可不仅仅是威风和面子,还有实打实银子。

  这胡家绸缎铺孝敬只是一项而已,有西府上上下下各处水进项,哪一处没有胡家这样商户明里给侯府送货暗里给她东府送钱?如今可是全都丢了!胡家还算好些,不管因为什么,起码这个月还给她送孝敬来了,有那种她前脚丢了权人家后脚就不再照面家伙,怎能不让她翻肠倒肚窝心。

  张氏这里懊恼,那边梅又进来通禀:“太太…姑娘又打丫鬟呢…”

  砰!张氏这回干脆把茶碗直接扔到了地上,“怎么这样不省心!一个丫鬟,她要打就让她打,打死了我再给她买,你来这里多什么嘴,没见我忙着呢?!”

  梅赶紧低下头飞退出去了,退到廊下又听见屋里哐啷一声响,不知又砸了什么。这种声音近些日子听得多,梅都有些习惯了。廊下候着小丫鬟见她出来,急急忙忙跑到跟前:“姐姐,太太不管吗?”

  梅叹口气,摇了摇头。小丫鬟急了:“这怎么办,我姐怎么办啊!”梅急忙把她拽到一边:“小声点,让太太听见该拿你出气了。”

  “梅姐姐你帮忙想想办法好不好?姑娘实是…”小丫鬟红了眼圈,将梅拽到身边用极低声音说道,“这些日子我姐身上就没好过,要是打也就罢了,咱们当奴才谁没挨过打,可我姐…她胳膊上腿上全是针眼…”

  梅呆住:“你说什么?针眼…姑娘扎?”

  小丫鬟忍着眼泪点头:“姑娘关了门扎她,还不让她哭喊,要是她忍不住了喊出来一声,姑娘下手就重。”

  “怎么、怎么可能,姑娘怎么下得去手,”梅不敢相信,“你姐品可是她跟前得力人啊,就跟林妈妈太太跟前一样,寻常有什么事都不让别人近前。”

  小丫鬟扁着嘴:“我娘也这么说,整夜整夜为这事哭,可我姐还劝她别哭太大声让人听见,传出去我们全家就完了,姑娘不知道会下什么手呢…梅姐姐,我往常和你亲厚才跟你说这些,你太太跟前也是得脸人,只求你替我姐想想办法,再这么下去我姐就被姑娘折磨死了!”说完又叮嘱一句,“你可千万别告诉人。”

  梅脸色煞白,颤声道:“我…我虽太太跟前伺候,可也说不上什么话,你知道,一切都是林妈妈管着。”

  “那怎么办?”小丫鬟茫然无措。

  “…别急,我帮你想想办法就是。”梅也只好做这种无力安慰。

  “谢谢梅姐!我先走了,出来太久姑娘该骂了。”小丫鬟急急忙忙跑走,剩下梅站原地愣了半,差点被头晒晕过去。

  …

  午后无事,如瑾秦氏那边坐着,一边看母亲做针线打发时间,一边闲聊近府中事情。

  秦氏近很忙很累,但是精神却比以往好了许多,闲下来时候反而能有力气绣东西。此时午后阳光正好,近身丫鬟旁边打着扇子,母女两人对坐窗前竹榻之上,面前矮桌放着冰水湃过酸梅汁,清透澄澈如簪上红玉。

  如瑾用银匙子舀了一勺汤汁,递到母亲口边:“您尝尝。”秦氏就着女儿手喝了,笑了一笑,又低下头去继续尚未完成花间双蝶图。银针穿过绣布有轻微声响,如瑾听耳中,只觉得此刻时光静好,边不觉漫上浅浅笑。

  秦氏绣了一会,拿起只成了一半绣布左看右看,叹道:“还是不好看,我女工上没有天赋,怎么也练不出来。”

  如瑾道:“已经很好了,比我强了太多。”

  秦氏就说:“你恐怕也是随了我,针线方面笨手笨脚,不然像你这个年纪丫头,自己嫁妆都绣完了。”

  如瑾红了脸:“母亲…”

  秦氏笑着摇摇头:“不用害羞,也到了给你议亲时候了,等你父亲回来我就跟他提提,看有没有妥当人家能配你。”

  如瑾低下头,不知如何接话。孙妈妈一旁笑道:“太太别说了,一会姑娘害羞赌气走了,可让谁来陪您呢。”

  她却不知道,如瑾此时沉默,是忐忑多余害羞。有了前世那样经历,如瑾对于婚姻有着本能恐惧和抵触,她打定了主意不再进宫,却还未曾想好以后要怎样。女孩子终生待家里是不大现实,但若说起嫁人,会有合适人么?

  前世,她亦曾于少女懵懂时节憧憬过书中戏中琴瑟和鸣,到头来却是那样结局,这一世,又让她怎会再有企盼…

  秦氏放下绣活,正要跟如瑾再说几句,却有丫鬟隔帘禀报:“太太,外院陈妈递进话来,说胡家又托她跟您说情,想见您一面,或者见孙妈妈一面。”

  有了这个事,如瑾赶紧转移话题,掩饰方才忐忑和窘迫。“这个胡家也真不晓事,母亲是堂堂侯夫人,怎会轻易见她一个商户娘子?孙妈妈亦是府里体面人,也不是她想见就能见。”

  孙妈妈道:“左不过是要送银子,求咱允她继续供着针线房布料。可这事哪是用银子能求来,她家料子若好咱们府里自然会用,若不好,跟谁打点也是白搭。钱嬷嬷代替老太太镇着呢,哪会容得下这些脏污事。”

  如瑾喝了一口酸梅汁,冰凉汁化口中,脸上红色也渐渐消退:“之前几年都是她家,想必给了东边不少银子。慢说咱们不稀罕这手段,就算稀罕,也不能刚接了权力当口就行这种事。”

  “正是。”秦氏扬声吩咐通禀丫鬟:“告诉陈妈别理那人,胡家要是有本事,直接找钱嬷嬷送礼去。打量着我和东边一样,她们错了主意。”

  丫鬟应声去了,如瑾这边又舀了一勺梅汁,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叫住那个丫鬟,“回来!”说罢低声对秦氏道,“依女儿看,母亲不妨见一见她,胡家和东边打了好几年交道,现来投咱们…”

  孙妈妈反应过来:“姑娘是说,可以从胡家那里挖些东西?”

  “能不能挖出来,就看这胡家娘子是怎样人了,也看她究竟有多想保住这份进项。”

  秦氏和孙妈妈思量一会,俱都点头。

  隔了一,禀过蓝老太太,秦氏就将给府中供应柴米油盐布匹木料等等一应商铺东家娘子都召进了府中,其中也包括胡家娘子。

  钱妈妈也场,众位娘子行了礼落座,秦氏身边孙妈妈就上前两步,笑着说道:“今叫各位来不为别,只为以后府中采买事情和大家通个气。我们侯夫人奉老太太之命管理家务,前将府中一应采买事项都梳理了一遍,不免就查出有商家以次充好,钻以往二太太事多疏忽空子,从中取利糊我们。以后这种事万万不可再发生,谨慎起见,夫人会对所有商铺来货一一检验,核对账目,若有不合规矩事情发生,那么这家商铺以后也不必为府里送货了,自有好顶上。大家可都明白?”

  各家娘子慌不迭起身应是,纷纷诉说自家货物是多么货真价实物美价廉,堂中顿时一团哄哄,也听不清谁说什么。

  孙妈妈咳嗽一声止住众人聒噪,摆手道:“商家太多,一时也查不完,如今就挑几个留下先查问账目,其他人回去自己检查自家事务可有疏漏,及时补错既往不咎。”说着点出了包括胡家娘子内三人。

  往侯府里送货,谁家没和管事有个猫腻?众位娘子此时都巴不得赶紧回去查漏补缺,除了被点到三人,其余人等立时匆匆行礼告退。秦氏便带着钱妈妈一起查问这三家商铺采买细节。一时如瑾也来了,一旁听了一会,见那胡家娘子进退有度,答起话来不慌不忙,心下暗暗点头。

  水采买之事,只凭堂上问答当然问不出什么,还要回头查看以往账册和货物才能见分晓,眼看天色不早,秦氏便让她们先回家吃饭,明再来。告辞之时,另外两人倒还没什么,胡家娘子却说了一大通奉承话,从秦氏到如瑾,连带着钱妈妈孙妈妈和堂中侍立丫鬟们都被她夸了个遍,伶牙俐齿,直把众人逗得笑容面。

  如瑾见钱妈妈神色轻松十分高兴样子,便笑着说:“胡家太太说起布料锦缎可真是头头是道,要不是你这么说,我们都不知道身上穿东西竟有那么些好处。既如此,我那里正有几匹得衣料子,不如请你帮忙瞧瞧,看做成什么衣服好看?”

  胡家娘子自是口答应,如瑾笑道:“那就请随我来。只是耽误你用晚饭了,一会帮我看完料子,就府里用过饭再走吧。”

  胡家娘子笑眯眯向秦氏和钱妈妈等人告辞作别,跟如瑾后头口奉承:“为姑娘效劳是奴家求都求不来福分呢,一顿晚饭不吃又算什么,奴家就算饿上三天也得给姑娘出好了主意。要说别不行,看料子可是奴家拿手…”

  走出去好远,屋中还能听见她奉承声音。孙妈妈就笑骂:“这妇人真是顺杆爬子,姑娘也是,怎么就叫了她去看料子,我看照她这样子,土布也能被她说得千好万好价值连城。”

  秦氏端茶遣走了另外两家娘子,笑道:“瑾儿难得有兴致,随她去吧,她院子里那些个丫鬟也没几个会哄人开心,就让这钱家娘子哄一哄她也好。”说着又叮嘱道,“只是随后查账查货你要仔细,别因为她会奉承就疏忽了。”

  孙妈妈正点头:“太太放心,奴婢公私分得开。再说还有钱妈妈跟前呢,不会让人浑水摸鱼了去。”

  秦氏就向钱妈妈道:“还要劳烦你多看着点,我精神不好,恐怕不能整盯着,一切拜托你们了。”

  钱妈妈道:“太太别客气,这都是奴婢们分内事。太太若无事奴婢就先告退,不打扰太太休息。”

  秦氏颔首,待她离去,回头和孙妈妈对视一眼,各自笑了。

  如瑾带着钱家娘子回到梨雪居,让丫鬟开了柜子取出几匹绸缎,摊开长榻上。钱家娘子一见料子就惊叹不已,指着其中一匹张大眼睛:“哎呀这可是江南唐家反丝重锦?这样好纹理,这样鲜亮颜色,重锦里也是数一数二好东西!”

  如瑾目视碧桃,碧桃便带了其余两个小丫鬟下去做事,屋中只剩了青苹和钱家娘子。如瑾笑看着她,“胡太太家中就是这个生意,眼界想来很宽,一匹重锦哪里值得如此惊叹。”

  钱家娘子立刻道:“当不得姑娘一声‘太太’,奴家娘家姓李,您称呼钱李氏就行了。正是因为奴家做布料生意,才知道这匹料子有多好,寻常重锦哪比得上这个,今可真真是姑娘这里开了眼了。”说着又去夸其余几匹。

  如瑾静静地听着,也不答话,笑眯眯看着她。屋中就只有胡家娘子絮絮叨叨声音,说了一会,她自己也觉出不对味来了,讪讪笑着住了口。

  如瑾索也不跟她废话,直接道:“你这张嘴,这通身气派,倒真是个做生意,行起事来也是银子味道。想必这么多年供着我家布料针线,赚了不少银子,也送进来不少银子。只不知你前要见我母亲,是想送什么?”

  钱家娘子一时有些愣,被如瑾太过直白言语惊了一下,好反应,马上回过神来,堆了一脸笑:“姑娘说笑了,奴家也没想送什么,就是来跟太太请安混个脸后好殷勤侍奉。”

  “后?”如瑾注视她,“你觉得,会有后么?你给东府那边送了多少银子,以为别人不知道?我家祖母是讨厌这些事。”

  钱家娘子眼睛转了转,似乎明白了什么,看一眼旁边侍立青苹,凑前两步低声道:“姑娘且容奴家说完,奴婢上次来是带了些心意,小小物件不成敬意,还请姑娘笑纳。”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做工巧荷包,双手奉上。

  如瑾一偏脸,青苹上前接了,直接打开荷包将里头一张纸抖了出来。如瑾就着青苹手瞧一眼,眉头微动:“五千两?看来你这些年真是从侯府赚了不少,舍得下这本钱。”伸手拽过荷包和银票一起扔到钱家娘子脚下,“这些我不稀罕,我母亲不稀罕。若是告诉祖母,祖母会有什么想头我可不知道。”

  钱家娘子脸色一白,顿时发现自己会意错了:“姑娘…”

  如瑾扬脸:“拿着你银票离开我这里。回去好好想清楚这次查账为是什么,有什么要待提早说出来,我母亲也许会网开一面。否则,凭你这张银票,以后针线房就得换家绸缎铺子。”

  钱家娘子待要分辩,青苹将荷包银票都进她怀里,“请随我出去。”如瑾转了身面向窗外,再不看她。钱家娘子目光闪了一闪,福身行礼,恭敬告退。

  晚饭后孙妈妈过来,从青苹那里听了经过,想了想,问道:“姑娘可有把握?”

  如瑾弯:“咱们不需要什么把握,一切她自己。”

  孙妈妈沉道:“也对,大不了我们换一家铺子,左右没有损失,可对胡家来说就不同了。看那胡家娘子倒是个机灵人,就不知道是真聪明还是假机灵。”

  如瑾道:“若她不聪明,其他商户也许会有聪明,这事上我们不急。”

  …

  连接几验货查账,先一批三家商户都有些说不分明地方,概因查得太过突然来不及遮掩,有是以次充好,有是价格过高,严重算是胡家,几笔布料账目空有记录,没有货物。消息借由钱妈妈传到蓝老太太那里,老太太不免上火。

  钱嬷嬷就劝:“您还是这上头少心吧,自从上次风寒之后,虽然面上好了,其实您身子什么状况自己还不知道么?老奴看着都心疼。这些从中取利事情也是司空见惯,小户人家稍微富裕一些,雇个打杂老妈子还能被人诳了买菜钱,何况咱们这样人家呢。查出来,理顺了就完了,您生哪门子气。”

  次秦氏晨起请安时也劝:“媳妇行这事本为整顿家风,让府里清净,奴才们勤谨,您也就能享福。若是因此牵累您动气伤身,那媳妇还不如不做。而且这次查出来也不算大过,比如那胡家空账就是底下丫鬟们衣料子而已,没伤着主子分毫,让胡家补上也就算了。”

  “换了这家吧,总得杀只给猴子看。”蓝老太太不想放过。

  如瑾上前笑道:“祖母莫生气,经了这次事,不用杀猴子们也都老实了,给人一个将功补过机会也显得咱们侯府有气度。何况这家是婶娘当家时换上来,若是这时节遣了人家,叔父回来恐怕脸上不好看。”

  提起小儿子,蓝老太太略有动摇,“那就看后吧,若是再有错处,可绝对不能姑息!”

  午后接着查账时,钱妈妈被其他事支开,如瑾带着胡家娘子进了里间,开门见山:“今晨祖母要拿你家立威,是我拦下了,但祖母说了还要看后。什么是后,由谁看,怎么看,自然不是她老人家亲自来盯,你懂么?”

  胡家娘子本就已经心中惴惴,听了这话脸上也显了惶急之,但还算能保持镇定,略略思索之后,觑着如瑾脸色,试探回话:“奴家明白,胡家再也不敢做这样事,定然规规矩矩做生意。后一切全都仰仗夫人和姑娘,姑娘若有什么吩咐管说,胡家上下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替姑娘办得妥妥当当。”

  “刀山火海不必了。”如瑾笑了笑,“想必你想了这么多天,也想明白了我所求为何吧?说来我听听。”

  胡家娘子这几蓝府里,得空就跟丫鬟婆子们闲聊,只言片语中也大致推测出了一些眉目,此时将前前后后细节又脑中过了一遍,终横了心,上前两步。

  “姑娘,这些年给府上办差,胡家上下都是兢兢业业不敢含糊,若是府上有什么吩咐绝对一丝不苟。比如前几年有一次,二太太送了一些缎子和染料到铺里让帮着染,虽然胡家不经营染这块,但也按吩咐做成了。”胡家娘子声音又低几分,“说来不怕姑娘笑话,二太太拿来染料很是独特,颜色鲜亮,还带着香气,奴家见了也是喜欢,偷偷私藏了一些家里。”

  如瑾嘴角笑意越来越淡,十分意外。真是没想到,一步闲棋,有了这样收获。

  “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了些兴趣,想看看是什么好东西,改送来些给我瞧瞧。”如瑾注视她,“你也真是胆大,敢藏府里东西。”

  胡家娘子端详如瑾神色,心下大大松了口气,眼睛一垂,笑道:“只因二太太吩咐太特别,已经织了锦花缎子还要染,染料香气又与众不同,奴家就留了心。”

  如瑾淡淡道:“你很聪明,知道给自己留后路。去吧。”

  胡家娘子知道自己赌对了,行礼退下,临走还说:“奴家还记得那些缎子颜色花样,改寻了类似给姑娘送来过目,但求夫人和姑娘后照拂。”

  湘竹帘栊微微晃动,将午后光剪成细碎空影,虚虚落于光洁地面上,似是微风拂水漾成波。如瑾脸上仅存一点笑意终于完全冷了下去,抬头看看纱窗外明晃晃头,却只觉背脊发寒。

  几年前事…原来几年前,东边就已经有了这样心思。可怜她们一直蒙鼓里,一直不曾察觉。可怜她要重生一世才能悉这私种种。

  眼前这一点一点艰辛前进,只有上天知道,全是由鲜血与尸身换成。

  …

  这晚间,如瑾和往常一样灯下展卷铺纸,教丫鬟认字。

  碧桃和青苹学了些字,其他几个近身侍婢看了羡慕得很,私下里就着碧桃两个教她们,如瑾知道了,索将众人唤过来一起教,因此如今每晚饭后屋里都聚着五六个丫鬟,一起对着白纸上硕大字体努力死记硬背。

  这是每里如瑾轻松时光,不用帮母亲打理家事,不用想那些勾心斗角,只用浓墨蘸笔写上简简单单几个常用方块大字,然后就坐一边瞅着女孩子们皱眉样子作乐。

  “姑娘别只顾笑我们,难道姑娘小时候初学认字不困难吗?”碧桃一向直。

  如瑾笑:“我可没你这么笨。”

  其他人都呵呵笑起来,说起来也怪,平碧桃看着机灵,认起字来却是几人当中慢一个,连后入门冬雪都赶上她不少,因此没少被大家笑。

  正说笑着,突然一个小丫头风风火火从门外跑进来:“姑娘,侯爷回来了,正老太太那边呢,太太已经去了,让您也点。”

  众人全都愣住。如瑾心中却是一惊。

  前一世里,她记得父亲回来可没有这么,是到了夏末老太太生辰之前才赶回来。如今却是为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这么早返回,而且事先都不着人先回来通知一声,就这么赶着进了门?

  “给我换衣服。”如瑾站起来,连忙催促丫鬟们将她晚间穿家常单衫换下来,穿了日常衣服,理了理头发钗环,带人匆匆朝南山居而去。

  一路上另有几盏灯笼先后汇聚而来,乃是蓝琨随着母、以及蓝如琳蓝如琦二人。如瑾带着几个弟弟妹妹一同进了南山居院子,没进门就听见里头传出父亲声音。

  如瑾不免眼眶一红,借着灯影掩饰连忙眨了眨眼睛,将泪水回去。

  没有人知道这是一次隔了生死相见。

  前世,自从进了宫,她就再也没有见过父亲,直到后听到整个蓝家被抄、父亲伏诛消息,直到被人灌了毒酒,兜兜转转,浑浑噩噩,她重生之后这么多天,终于可以与父亲相见。

  管父母之间有隔阂,管父亲对她并不是那样疼爱,可血浓于水,她还是不由心起伏。

  “给父亲请安,您一路可好?”

  进了屋子,看见那个记忆中已经模糊人,如瑾终于没忍住声音里颤抖哽咽,盈盈跪拜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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